北平的清晨还裹着层薄雾,胡同里的青石板路沾着露水,却早被脚步声踩得热闹起来。学堂门口的那株菊花又抽了片新叶,李虎扛着门板刚搭好简易的门槛,就听见巷口传来孩子的嬉闹——几个穿着洗得发白棉袄的娃,被爹娘牵着,手里攥着叠得整齐的粗布手帕,眼神里满是怯生生的期待。
“慢点儿走,别摔着!”王大娘牵着孙子小柱子,手里还提着个布包,里面装着两个煮鸡蛋,“到了学堂要听先生的话,跟小石头好好处,知道不?”小柱子点头,眼睛却直勾勾盯着学堂窗户上的“人”字贴纸,那是紫薇昨天连夜剪的,红纸上的墨字在雾里透着亮。
辰时刚过,学堂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三十多个孩子分成两排,最小的是才五岁的妞妞,被姐姐牵着衣角;最大的是十三岁的狗蛋,之前跟着爹在粮店扛活,听说能上学,特意跟爹请了半天假。李虎领着几个成年学员站在后排,手里捧着紫薇给准备的粗纸本子,指尖还沾着昨晚练写字蹭的墨渍——他昨晚跟着先生学写“信”字,写了二十多张才勉强像样,想着明天就能给信阳的老战友写信,嘴角就忍不住翘。
开学仪式没那么多讲究,聂明远穿着灰布军装,没戴军帽,头发上还沾着点晨雾的潮气。他拿起一本课本,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今天学堂开了,咱们先教第一句话——‘百姓是根,国家是家’。”说着,他把课本举起来,让孩子们看得清楚,“你们要记住,读书不是为了当官发财,是为了知道怎么护着家,护着身边的人。”
孩子们跟着念,声音奶声奶气却格外认真。小石头站在第一排,胸口挺得笔直,跟着先生念“人”字时,特意看了眼课本上牵手的小人图,想起李虎说的“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眼睛亮得像浸了露水的星星。紫薇坐在旁边的木桌旁,帮孩子们削铅笔——都是用旧木头做的,一头削尖了裹着布条,怕扎着手。她看着孩子们的样子,手里的小刀慢了些,想起自己小时候在私塾外偷听的日子,眼眶悄悄热了。
没等第一节课上完,院门口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张磊裹着件短褂,额角冒着汗,径直走到聂明远身边,压低声音:“师长,刚收到哨探消息,天津北边发现吴佩孚残兵的踪迹,大概有两百多人,正往北平方向移动,像是在找咱们的粮道。”
聂明远的脸色沉了沉,指尖攥了攥课本的边角——粮车刚到没几天,百姓刚安稳下来,这些残兵偏偏这个时候来捣乱。他朝张磊递了个眼色,两人走到学堂后院的角落。“哨探有没有看清他们的装备?”聂明远问。“大多是步枪,还有两挺机枪,看样子是想劫咱们后续的补给车。”张磊顿了顿,“我已经让弟兄们加强了城外的巡逻,但咱们守城的兵力本来就少,要是他们真来犯,怕是有点吃力。”
聂明远皱着眉,目光透过院墙,落在前院读书的孩子们身上——刚响起的书声像细弱的嫩芽,还经不起风雨。“不能让他们靠近北平城。”他语气坚定,“你立刻去调一个排的兵力,隐蔽在天津到北平的必经之路——十里坡,那里有片树林,适合伏击;另外,让哨探继续盯着残兵的动向,随时汇报。”
“那城里的守卫?”张磊有些担心。“我让李虎带着几个弟兄守学堂周边,再跟百姓说清楚,就说城外在演习,别让大家慌。”聂明远拍了拍张磊的肩膀,“速去速回,动作要轻,别惊了孩子。”
张磊刚走,紫薇就端着碗热水过来,她刚才瞥见两人神色不对,心里已经有了数:“是不是残兵的事?”聂明远接过碗,没瞒着她:“嗯,两百多人,想打粮道的主意。我让张磊去伏击了,应该能解决。”紫薇沉默了会儿,轻声说:“我去跟百姓解释,你放心,不会乱的。”她知道聂明远的顾虑——刚稳下来的人心,不能再受惊吓。
紫薇走到前院时,第一节课刚好下课。孩子们围着先生问东问西,李虎正拿着本子请教“战”字怎么写。她清了清嗓子,笑着说:“乡亲们,跟大家说个事——城外的弟兄们要搞演习,可能会有点动静,大家别担心,都是正常训练。”王大娘最先点头:“俺知道,革命军训练是为了护着咱们,俺们不慌!”其他百姓也跟着应和,狗蛋的爹还说:“要是需要帮忙,俺们也能去给弟兄们送水!”
李虎听出了紫薇话里的不对劲,等百姓散了,他凑过来问:“是不是出啥事儿了?要不让俺跟弟兄们去城外看看?”聂明远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城里需要你守着,学堂和百姓都得靠你。放心,张磊他们能处理好。”李虎攥紧了拳头,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的责任,不再像以前那样只想着冲在前头。
中午的时候,哨探传回消息:残兵已经进入十里坡范围,张磊的队伍已经埋伏好了。聂明远站在学堂门口,望着天津方向的天空,云层渐渐厚了起来。紫薇端来一碗小米粥,递到他手里:“先吃点东西,等消息吧。”聂明远接过粥,刚喝了一口,就听见远处传来隐约的枪声——不密,却在安静的午后格外清晰。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