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星隐没在天际,一线天峡谷的晨雾浓得像化不开的墨。聂明远握着望远镜的手指泛白,镜筒里,日军的山炮阵地正缓缓调转炮口,炮口的寒光刺破薄雾,直指向峡谷两侧的悬崖——那是李梅带着队员死守的阵地。
“通知各小队,把日军先头部队放进来,等炮声响了再动手!”聂明远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昨夜未散的疲惫。他的目光掠过悬崖,落在那个裹着蓝布头巾的身影上,心头一阵发紧。
自昨夜寒夜交心,他总忍不住将李梅和紫薇放在一起比对。从前在敌后,他与紫薇并肩作战,多数时候,是他挡在紫薇身前——清风县城突围,他替她挡过伪军的刺刀;汾河渡口偷渡,他拽着她从激流里上岸。那时候的紫薇,聪慧、果敢,却总带着几分需要人护着的柔软,像一株临水的芦苇,韧而不刚。
可李梅不一样。
黑石关的炮火里,是她扑过来推开了被日军狙击手瞄准的自己;偃师机场的火光中,是她顶着枪林弹雨完成爆破,转身又为他包扎渗血的伤口;昨夜一线天的激战,她胳膊中弹,却硬是撑着没退一步,直到日军的冲锋被打垮,才晕在他怀里。
这个姑娘,是迎着炮火生长的山松,骨子里带着一股宁折不弯的狠劲,甚至会在生死关头,毫不犹豫地用命护住他。
“明远!”悬崖上传来李梅的呼喊,打断了他的思绪。聂明远抬头,看见李梅正朝他挥手,她的胳膊吊在胸前,绷带渗着暗红的血,可脸上的笑容依旧明亮,“日军动了!先头部队过隘口了!”
聂明远抬手回了个手势,心脏骤然绷紧。就在这时,日军的山炮轰然作响,炮弹拖着尖啸砸向悬崖,碎石飞溅,硝烟瞬间吞没了李梅的身影。
“李梅!”聂明远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地往前冲了两步,却被身边的战士死死拉住。
“明远同志!冷静点!”战士急声大喊,“李参谋说了,炮火一响,咱们就炸隘口!”
聂明远猛地回过神,牙关紧咬,挥手吼道:“炸!”
早已埋在隘口的炸药应声起爆,轰隆一声巨响,崩塌的山石瞬间堵死了峡谷入口。冲进来的日军先头部队被断了后路,慌作一团。悬崖上的硝烟里,李梅的身影再次出现,她正指挥着队员往下扔手榴弹,爆炸声此起彼伏,日军的惨叫声在峡谷里回荡。
聂明远提着步枪,带着预备队冲了上去。枪声、喊杀声、手榴弹的爆炸声交织在一起,震得山谷嗡嗡作响。他红着眼冲在最前面,刺刀刺穿日军胸膛的瞬间,余光瞥见李梅正拖着受伤的胳膊,将一名被炮弹震晕的队员往掩体后拽。
那一刻,聂明远的心头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情绪——不是对紫薇那种带着怜惜的守护,而是对一个同生共死的战友,最沉重的牵挂与敬佩。他忽然明白,李梅从不需要他的庇护,她是能与他并肩而立,甚至在他身陷险境时,会毫不犹豫地为他挡枪的人。
激战正酣时,峡谷外突然传来一阵异样的枪声。不是日军的三八大盖,也不是他们手中的步枪,而是一种更急促、更密集的冲锋枪声。
“怎么回事?”聂明远皱眉,抬手示意队伍暂停进攻。
硝烟渐散,峡谷口的碎石堆后,突然冲出一队人马。为首的是个穿着灰色军装的女子,短发利落地贴在耳后,腰间别着两把驳壳枪,眉眼间带着一股凌厉的英气。
那身影,像极了记忆里的紫薇,却又陌生得让聂明远心头一震。
“是武工队!”有战士惊呼,“是紫薇同志的武工队!”
聂明远握着步枪的手猛地一抖,望远镜差点掉在地上。他慌忙举起镜筒,镜筒里的女子正抬手一枪,撂倒了一个试图从侧面包抄的日军,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股与从前截然不同的狠厉。
是紫薇。
真的是紫薇。
一年多未见,她变了太多。从前的她,喜欢梳着麻花辫,蓝布衫的袖口总洗得发白;而今的她,短发齐耳,军装笔挺,眼神里的柔软被磨砺成了寒光,举手投足间,竟带着几分沙场老将的沉稳与果决。
聂明远忽然想起,一年多前的匆匆一面,她是来向他辞行的。那时候她只说,要带着武工队去太行山深处开辟新据点,却没说过,这一路的血火,会将她打磨成如今这般模样。
他一直以为,紫薇还是那个需要他护着的姑娘,却不知,分别的岁月里,她早已在另一片战场上,淬炼成了一把出鞘的利剑。
“明远!”紫薇的声音穿过硝烟,清晰地传来。她策马奔来,身后跟着武工队的队员,马蹄踏过碎石,溅起一片尘土,“我们接到根据地的消息,说你们被日军围困,特意赶来支援!”
聂明远站在原地,看着她翻身下马,一步步朝自己走来。晨光穿透薄雾,落在她的肩头,她的脸上带着硝烟的痕迹,眼神却亮得惊人。
就在这时,峡谷另一侧传来李梅的惊呼:“明远!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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