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幼儿园大班教室的后墙上,那片专门留出的展示区还空荡荡的,只贴着一张王老师用红色卡纸剪出的艺术字——“我们长大啦!”。剪得不太整齐,几个字的笔画边缘毛毛糙糙的,最后一个感叹号的点还粘歪了,但这并不妨碍它散发出一种郑重其事的仪式感。空气里漂浮着昨天美术课留下的水彩颜料味儿,混着新打开的白胶浆的化学气息,还有一种只有孩子们聚在一起准备“大事”时才会产生的、微妙的躁动电波。
王老师拍了几下手,清脆的掌声在还有些喧闹的教室里切开一道口子。“小朋友们,安静一下,看老师这里。”
叽叽喳喳的声音像退潮般渐渐平息,几十双亮晶晶的眼睛齐刷刷转向讲台。
“从今天开始,一直到下周一,是我们准备毕业作品的时间!”王老师的声音带着幼儿园老师特有的、鼓励性的上扬语调,“大家可以开动小脑筋,想一想,你在幼儿园的这三年,最想留下什么纪念?可以是你最拿手的本领,可以是你最喜欢的故事,也可以是你和爸爸妈妈一起完成的、特别有意义的作品!下周一,我们要在这里举办毕业作品展,邀请所有的爸爸妈妈来看!”
最后那句话像往热油锅里滴了滴水,教室里“轰”地一下又炸开了。
“我要画我和妈妈去动物园!画长颈鹿,它的脖子能从纸上伸出来!”
“我爸爸答应帮我用纸箱做一辆坦克!真的能开炮……哦,是发射纸团!”
“我要跳我新学的芭蕾舞!穿着裙子转圈圈!”
“我……我想唱首歌,录下来……”
糖糖没有立刻加入这场沸腾的“创意发布会”。她坐在自己的小椅子上,背脊挺得像棵小白杨,两只小手规规矩矩地放在并拢的膝盖上。但她那双眼睛,亮得简直不正常,像有人在她瞳孔深处藏了两颗擦得锃亮、正在疯狂吸收光线的小黑曜石。她的嘴角紧紧抿着,努力想压住那不断想往上翘的弧度,结果导致脸颊上的小奶膘微微鼓起,形成一个要笑不笑、看起来有点严肃过头的奇怪表情。
代表幼儿园学到的东西?最能代表自己的作品?
那当然是——那个!只有那个!
放学的路上,糖糖几乎没在走,而是在进行一种间歇性的、充满爆发力的短程冲刺。她一只手死死拽着小雅,另一只手在空中无意识地比划着,小嘴像上了发条的喇叭,叭叭叭地停不下来。
“妹妹!妹妹你听到没!毕业作品!作品!”她的声音因为兴奋而有些尖,“我要做那个!用我的宝贝们!那些亮晶晶的、会呼吸的宝贝!做一个真正的、宇宙级别的、超级无敌厉害的作品!让噼啪和大壮他们眼珠子都掉出来!掉出来再安回去!再吓掉一次!”
小雅被她拽得一路小跑,书包在背上跳来跳去,勉强才能跟上姐姐的步伐。“姐姐,慢点……你要做什么呀?”
“嘘——”糖糖猛地刹住脚步,回过头,竖起一根胖乎乎的手指,神秘兮兮地压在自己嘴唇上,眼睛瞪得圆溜溜,“天机不可泄露!这是最高机密!等本大师做出来,你就知道什么叫惊天地泣鬼神啦!”说完,她又风风火火地往前冲,边冲边回头对后面喊:“舅舅!你肯定会帮我的对吧?就像上次我们组装那个会发光的……呃,反正你会帮我的!”
林枫走在她们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手里拎着两个印着卡通图案的书包——糖糖那个是崭新的彩虹独角兽,小雅的是半旧的浅灰色。听到糖糖的喊声,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从喉咙里发出一个短促的、近乎气音的“嗯”。
一进家门,糖糖的战斗状态彻底激活。她甩掉鞋子,两只不同颜色的袜子一左一右飞出去,也顾不上穿拖鞋,光着脚丫就“咚咚咚”冲向自己的房间。不到十秒钟,她又像一阵小旋风般刮了出来,怀里紧紧抱着那个已经有点变形、角上独角兽的彩虹鬃毛都秃了一小块的旧书包。
她“哗啦”一声,将书包口朝下,在客厅地板正中央来了个底朝天。
一堆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从包里倾泻而出,在木地板上蹦跳、滚动、摊开。
闻声从厨房探出头来的林薇,举着还在滴水的菜刀,愣住了。
那实在不像一个六岁女孩书包里该有的东西。没有毛绒玩偶,没有贴纸画册,没有零食包装纸。
几片薄薄的、边缘像是被随意撕开而不是切割的暗金色金属片,大小不一,最大的不过拇指盖,小的像瓜子壳。它们颜色黯淡,但在透过窗户的夕阳余晖斜斜照射下,表面那些天然形成的、螺旋状的细微纹路,会流转过一丝极其隐晦的、仿佛沉淀了星光的暗金色泽,看久了让人有点头晕。
一小把五彩斑斓的、米粒大小的颗粒,堆在一起像打翻的微型宝石箱。湛蓝的像浓缩的海水,翠绿的像清晨最嫩的叶芽尖,赤红的像跳动的火焰芯子,还有几颗是朦胧的乳白和深邃的紫。它们本身不发光,但若是角度合适,内部似乎蕴着一点极微弱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彩色光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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