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上的羊肉炖得正香,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费书瑜起身,拿起酒坛给每人都满上一碗酒。
说道:“兄弟们,这次除去各方打点咱们足足赚了四百五十六两银子!”
“这么多?”赵大宝惊声道。虽然知道这次赚的不少,但一听这数字众人皆是脸上满是惊喜。
“来,先干一碗,庆祝咱们这一个多月辛苦没白费!”
费书瑜一边示意赵大宝莫惊先坐下,一边带头一饮而尽。
大家也都激动的跟着把酒喝了。
酒液入喉,辣得人眼眶发烫。
等众人情绪稍稳,费书瑜笑着地把桌上碗里的酒倒得满满的,然后热情地招呼大家都过来坐。
举起酒碗说道:“老规矩今天喝完酒大家都住在我家,明天酒醒在分钱,大家先干了这杯!”
待酒过三巡大伙吃喝的差不多了!
赵大宝才想起费书瑜前面好像说过有事要同大家商量,便问了起来。
费书瑜的手指在酒碗沿轻轻一转,琥珀色的酒液晃出细碎的涟漪。
他抬眼时,正撞见王大贵把整只羊腿往嘴里塞,油汁顺着下巴滴在靛蓝短褂上,活像头刚下山的猛虎。
赵大宝兄弟俩正掰着手腕,唾沫星子溅在炖得酥烂的羊骨头上。
苏延庆则捧着碗热汤,眼睫上还凝着层薄霜。
见众人都已经喝得有些微醺,如果再继续饮酒下去,恐怕就难以静下心来商议重要的事情了!
一声,酒碗磕在青石桌上。
众人闻声皆停了动作,连王大贵嘴里的羊肉都忘了嚼。
费书瑜指尖叩着桌面,声响在喧闹过后显得格外清越道:“诸位兄弟,我有一件事情想要和大家商量一下。这件事情也是在这次交易后,李管队遣庆哥儿告诉我。”
他的语气十分严肃,让在场的几个人都不禁为之一肃。
要知道,李管队可是苏延庆的母亲那边的一个族舅,也是他们费尽千辛万苦才攀附上的靠山。
赵大宝等三人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费书瑜继续说下去。
费书瑜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在平复内心的不安。
才缓缓道:“延绥巡抚朱童蒙和总兵杨肇基两位大人要联手对延绥各地的私市进行严查,凡私售铁器给套虏者,以通敌论处,斩立决!”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围坐在一起的人们听到这话,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忧虑之色溢于言表。
他们几个都是常年混迹私市,对于私市的变化自然是非常了解的。
实际上,早在今年刚开市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察觉到马市的氛围有些异常。
隐隐约约感觉到可能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所以,当他们听到这个消息时,虽然心中有些失落,但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但即便如此,当他们确切地知道自己的营生可能会因为这次的查处而被迫中断时。
心中仍然像被针扎一样,疼痛难忍。
这可是他们赖以生存的生计!
要说起费书瑜这伙人的生意,那可是有点不简单!
在后世,他们的这种生意可是有着一个响当当的名字,叫做边贸。
不过呢,在大明朝,大伙可不这么叫,而是称之为马市。
自从“隆庆和议”之后,官方就在榆林城北十里处设立了红山马市,还专门修筑了易马城,让汉族和蒙古族在这里相互交易。
每年的三月,这里都会举行盛大的开市仪式,持续十天之久。
到了万历年间,情况又有了新的变化。九边的戍卒们和蒙古牧民们开始合伙开垦“伙盘地”,这使得延绥镇的汉蒙贸易得到了空前的发展。
不仅如此,神木城北和府谷皇莆川也相继开设了汉蒙民市,而红山官市的开市时间更是延长到了一个月!
当时的巡抚涂宗俊在观看延绥马市的盛况时,都不禁惊叹道:“当贡之期,万骑辐辏!”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在进贡开市之时,无数的马匹如车轮的辐条一样聚集在一起连绵百里,场面异常壮观。
费书瑜他们自然是没资格参与汉蒙边贸的官市,那可是权贵和大商贾的交易场所,他们的实力连民市的门槛都够不着。
好在咱中国这地儿,有官市就必有民市,有民市就必有那见不得光的私市。
费书瑜他们这伙人,就是在私市中混得风生水起的。
这私市听起来确实颇为神秘,但实际上,它的起源非常简单。
最初,它只是汉蒙边民为了避开官市和民市税吏的搜刮而自发形成的一个小型市场。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边堡的操、守以及蒙古台吉们也纷纷参与其中,使得这个私市逐渐变得热闹起来。
到了万历年间,私市的规模已经相当可观,其贸易额甚至能够与官市和民市相抗衡,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
费书瑜他们以前经常利用边市开市的机会,前往延绥以北八十里的镇川堡私市进行交易。
在那里,他们用茶叶、盐、铁锅、菜刀等物品,去换取蒙古牧民的马匹、牛等牲畜,从中赚取一些差价。
他们因为能够在卫所弄到一些腰刀、矛头之类的军器,所以在私市上也有了一些小小的名气。
每次边贸结束后,他们都能获得大约百十两银子的收入。
今年的情况却与往年大不相同,他们的收入竟然比以往翻了好几倍,那是走了大运!
与他们合作的武库吏家里突然出了急事,急需用钱。
无奈之下,这位武库吏只好将他贪污的五套全新的棉甲和两套七八成新的布面铁甲,以极低的价格卖给了他们。
得到这些甲胄后,他们并没有直接卖掉换银子。
而是利用了自己的人脉关系找到以前打过交道的一位蒙古台吉,将这些甲胄拿去与他交换了几匹上等的走马。
然后,他们又将这些走马转手卖给了从蜀中来的大商贾,最终成功地赚到了一大笔钱。
众人沉默了许久,整个房间里都弥漫着一股凝重的气氛,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赵大宝忍不住率先开口,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焦虑:“那咱们这生意岂不是做不成了?”
王大贵猛地拍桌而起,粗声道:咱们卖的是菜刀铁锅!他们拿去做啥,关咱们屁事?
可刀能切菜,也能杀人。费书瑜的声音很轻,却让王大贵硬生生把后半句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