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击舰返回帝都时,已是黎明破晓。秦家府邸再次进入了最高级别的医疗戒备状态,只是这一次,气氛中少了几分绝望,多了几分劫后余生的凝重与小心翼翼的期盼。
凌煊被转移至府内设备最完善的重症监护室。他依旧沉睡,但生命体征已经稳定下来,脱离了最危险的阶段。苍白的面容恢复了基本的血色,只是眉宇间笼罩着浓重的疲惫,仿佛经历了一场耗尽所有心神的漫长跋涉。
秦戬不顾艾琳的反对,执意守在了监护室外间。他后背的伤口需要重新缝合和深度治疗,但他只是草草处理,注射了强效止痛剂和营养针,便固执地坐在离凌煊最近的椅子上,隔着一层透明的观察窗,目光须臾不离。
奥托劝他去休息,被他一个冰冷的眼神逼退。林恩送来关于灰岩星后续清理和“锚点”数据初步分析的报告,他快速浏览,下达了几个关键指令后,注意力便又回到了那扇窗后。
没有人再试图劝他。所有人都明白,在确认凌煊真正脱离危险之前,这位北风上将绝不会离开半步。
阳光逐渐升高,透过走廊的窗户,在地面投下明亮的光斑。秦戬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坐了许久,后背的伤口在止痛剂效力减弱后开始传来阵阵钝痛,但他浑然未觉。他的全部心神,都系在室内那个沉睡的人身上。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放着灰岩星地下,凌煊义无反顾释放冰焰、随后脱力倒下的画面,回想着医疗舱内他生命体征急剧下跌时的恐慌,以及最后感受到他体内力量开始复苏时的狂喜……
这些情绪如同汹涌的潮水,反复冲刷着他一直以来用理智和职责构筑的心防,将某些被刻意忽略、压抑的情感,**裸地暴露出来。
他抬手,指尖无意识地碰触到观察窗冰凉的玻璃,仿佛这样就能离里面的人更近一些。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心疼、后怕、以及一种更深沉悸动的情绪,在他胸腔里发酵、膨胀。
不知过了多久,监护室内的艾琳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疲惫的轻松:“上将,元帅的情况持续好转,基因反噬已经基本平息,内脏功能也在稳步恢复。最危险的阶段……已经过去了。”
秦戬紧绷的下颌线几不可查地松动了一分,一直悬在喉咙口的心,终于缓缓落回实处。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他什么时候能醒?”
“这要看元帅自身的恢复速度和意志力。可能很快,也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艾琳谨慎地回答,“他现在需要的是最深层次的休眠修复。”
秦戬点了点头,没再追问。只要人活着,就好。
艾琳离开后,外间又只剩下他一人。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驱散了夜间的寒意,也带来一阵强烈的疲惫感。连续的精神高度紧张和身体创伤,让秦戬的意志力也达到了极限。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本想只是稍作休息,却在不知不觉中沉入了睡眠。
他睡得并不安稳,梦中依旧是灰岩星爆炸的火光,凌煊染血倒下的身影,以及一种挥之不去的、即将失去的恐慌
凌煊是在一种温暖而熟悉的包裹感中恢复意识的。
身体的剧痛和无力感依然存在,像是被重型星舰反复碾压过,但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枯竭与冰冷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缓慢流淌在四肢百骸的暖意,温和地滋养着他受损的躯体和精神,引导着体内那复苏的冰焰力量平稳运行。
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监护室纯白的天花板,以及身上连接的各种监测仪器。他微微偏头,透过观察窗,看到了外间那个靠在椅子上、即使睡着也依旧眉头紧锁、脊背挺直的身影。
是秦戬。
他看起来憔悴了许多,下巴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下是浓重的阴影,即使在睡梦中,那份担忧与疲惫也清晰可见。阳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冷硬却在此刻显得异常柔和的轮廓。
凌煊静静地看着他,心底那片冰封的湖面,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暖石,漾开圈圈涟漪。
灰岩星上最后的记忆回笼——他强行催动力量摧毁“锚点”后的脱力,秦戬不顾一切冲过来将他护在怀里的急切,以及昏迷前听到的那声绝望嘶吼……
还有更早之前,在无数次失控与痛苦中,始终萦绕不散的雪松气息,那沉稳坚定的守护,那笨拙却真诚的安抚……
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中闪过,带着温度,熨帖着他曾被背叛与痛苦冰封的心。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个叫秦戬的男人,在他跌落尘埃时将他拉起,在他深陷泥沼时与他并肩,在他命悬一线时以身为盾……早已在不知不觉间,穿透了他所有的防备与冷漠,在他心底刻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
一种陌生的、酸涩却又无比滚烫的情感,汹涌地漫上心头,冲散了过往的阴霾与孤寂。
他尝试动了一下手指,发现恢复了些许力气。他抬起没有输液的那只手,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伸向观察窗的方向,指尖虚虚地描摹着窗外那个沉睡身影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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