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医学院特护病房的灯光被调至最柔和的暖黄,模拟着日落时分的安宁。凌煊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呼吸平稳,脸色依旧苍白,但比起前几日的死寂,眉宇间已凝起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生气。各种监测仪器的连接线减少了大半,只剩下几根最重要的生命体征探针。
秦戬坐在床边,握着他一只没有输液的手。手掌的温度依旧偏低,但不再冰冷得令人心慌。他已经这样坐了快一个小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守着,仿佛要将这段时间分离所缺失的陪伴,一次性补回来。只有他自己知道,通过掌心那极其微弱、几乎无法被仪器察觉的能量传递,他在持续地、小心翼翼地温养着凌煊枯竭的经脉和精神核心。
直到凌煊的睫毛轻轻颤动,缓缓睁开眼。
那双黑眸初时还有些许涣散,但很快便恢复了焦距,准确地对上了秦戬的视线。没有惊讶,没有茫然,只有一种了然的平静,以及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放松。
“醒了?”秦戬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砂砾摩擦般的沙哑,是长时间精神紧绷和压抑疲惫的结果。
“嗯。”凌煊应了一声,声音同样微弱,却清晰。他尝试动了一下手指,发现被秦戬握得很紧,便不再挣扎,反而轻轻回握了一下。“……多久了?”
“从冥想间出来,十四个小时。”秦戬回答,另一只手抬起,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拂过他额角微湿的发丝,“医疗团队说,最危险的透支期已经过去了。但根基受损,需要长时间的静养和绝对避免力量动用。” 他说这话时,目光紧紧锁着凌煊,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意味。
凌煊迎着他的目光,没有反驳,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算是应允。他知道秦戬此刻承受的压力有多大——外部强敌环伺,内部掣肘不断,自己又倒下了。他不能再增加秦戬的负担。
“外围项目的优化模型……有进展吗?” 他更关心这个。
秦戬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既是欣慰于凌煊的执着,又是心疼他的不顾自身。他调出随身携带的微型光脑,将林玄风院士和索菲亚博士刚刚提交的加密简报投射在半空。
“基于你给出的新方向和‘探针一号’传回的数据,他们重新调整了复合干扰波形的参数。超级计算机的模拟结果显示,对模拟‘侵蚀场’基础结构的扰乱峰值效率,提升到了百分之五十二,稳定性也有所改善。” 秦戬简略地汇报,“林院士认为,这个方向很有潜力,如果能有更多关于锚点核心频率的数据,甚至可能研发出具备一定实战价值的舰载干扰装置雏形。”
百分之五十二。比之前的百分之四十又有提升。这算是一个好消息,在遍地坏消息的此刻,显得尤为珍贵。
“需要……更多的数据。” 凌煊轻声说,目光落在简报的细节上,“议会布置了反侦察陷阱,‘探针’行动的风险……变大了。”
“我知道。” 秦戬的脸色沉了沉,“‘探针一号’损失了一架‘夜枭’和三个人。我已经命令后续分队改变策略,严禁抵近接触,采用超远程和无人机侦察。但这样一来,数据获取的精度和时效性都会大打折扣。”
两难。要数据,就得冒险,可能付出更大代价。要安全,就可能延误研发,甚至拿不到关键数据。
凌煊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什么。他的目光再次回到秦戬脸上,看着他眼中密布的血丝和眉宇间挥之不去的凝重。
“监察办公室那边……有什么新动作?” 他换了个话题,也是秦戬当前面临的另一重压力。
秦戬冷笑一声:“埃尔温·斯特林以‘流程监督’和‘资源使用效率评估’为名,要求列席每一次技术攻坚中心的非核心项目周会。克莱尔·维恩,就是那个在你实验时‘恰巧’请求接入的女调查官,现在几乎常驻‘方尖塔’,美其名曰‘协调联络’,实际眼睛盯着每一个进出攻坚中心的人,特别是林院士和索菲亚博士。奥贝斯坦本人倒是稳坐监察厅,但每天都有密奏直接呈送陛下,内容不得而知,但风向……不会对我们有利。”
渗透、监视、潜移默化地施加影响。奥贝斯坦的手段,向来如此。他不直接对抗,而是用规则、用程序、用看似合理的“关切”,一点点编织罗网,压缩你的空间。
“陛下呢?” 凌煊问。
“陛下……” 秦戬顿了顿,“态度有些微妙。他对议会的威胁深信不疑,对我们的工作也表示支持。但奥贝斯坦不断强调的‘风险管控’和‘程序合规’,显然也影响了他。现在指挥部和监察办公室的任何一份争议报告,最终都会送到陛下案头,由他裁决。短时间内或许无碍,长此以往……”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皇太子亚瑟需要在激进与稳健、效率与制衡之间找到平衡,而这个平衡点,随时可能因为新的压力或信息而偏移。
内忧外患,莫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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