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我前往郡城赶考,正巧碰上春节。郡城的春节热闹得很,按照当地老规矩,春节前一天有个超热闹的“演春”。那天,各行各业的商贾把彩楼搭得五彩斑斓,一路吹吹打打往藩司衙门去。我和友人一听,满是好奇,赶忙一起去凑凑热闹。
演春当天,郡城街道上那叫一个人山人海,我和友人费了好大劲儿,才在人群里找到个勉强能站的地儿。演春的高台上,四位穿着大红官服的官员正儿八经地坐着,两两面对面。我当时年纪小,也不知道他们是多大的官,只听见台下乱糟糟的,各种议论声、欢笑声混在一起,台上的鼓吹声震得耳朵都快麻了,场面热闹得我眼睛都看不过来。
就在大家伸长脖子盼着的时候,突然有个人带着个披头散发的小孩,挑着担子,大步流星走上台。那人一脸恭敬,好像在跟台上官员说啥。可台下吵得太厉害,我一个字都听不清,就看见台上官员们相视一笑,脸上满是感兴趣的样子。
很快,一个穿青色衣服的衙役大声喊,让他们表演节目。那人爽快答应,还高声问:“不知各位想看啥节目呢?”台上官员们交头接耳了几句,衙役就下来问他们擅长啥。那人特自信地说:“我能坚持不按时令生长的东西。”衙役把话传给台上官员。没一会儿,衙役又下来,让他们去弄些桃子来。
那术人听了,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就把身上衣服解开,轻轻盖在竹笥上,脸上又无奈又埋怨地说:“官长真是不懂事儿!这大冷天的,冰都没化,地上光秃秃的,上哪儿找桃子去?不去弄吧,又怕官长发火,这可咋整!”他儿子在旁边小声说:“爹都答应了,咋能反悔呢?”术人皱着眉,愁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说:“我想来想去,现在初春,雪还没化干净,人间肯定找不到桃子。也就王母娘娘的蟠桃园里四季都暖和,桃子一直不谢,说不定那儿有。看来,得去天上偷才行。”儿子惊讶地说:“嘻!天又没台阶,咋上去啊?”术人神秘兮兮地一笑,说:“我自有办法。”
说完,术人慢慢打开竹笥,拿出一团几十丈长的绳子。他双手握住绳子一端,使劲往天上一扔。好家伙,那绳子居然直直地悬在半空,就像有双看不见的大手稳稳挂着。大伙见了,都忍不住惊叹。我也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那悬浮在空中的绳子,心里全是不可思议。
术人没停,继续不停地把绳子往天上扔,绳子越升越高,慢慢消失在云里,他手里的绳子也全放完了。这时,术人转身对儿子喊:“儿啊,快来!爹年纪大了,身子又沉又笨,爬不上去。你年轻灵活,这次得靠你跑一趟了。”说着,就把绳子递给儿子,说:“你拿着这绳子,顺着就能上天庭。”
儿子接过绳子,一脸为难,埋怨道:“爹,你可真糊涂!就这么根细绳子,让我靠它爬上万丈高天,要是中途断了,我不得摔得粉身碎骨,连骨头渣都不剩!”术人赶紧上前,又是轻声安慰,又是哄劝抚摸,说:“爹都答应人家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好儿子,你就辛苦这一回。要是能偷到桃子,肯定有百金赏赐,到时候爹给你娶个漂亮媳妇。”
儿子听了,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一咬牙,握住绳子,开始一圈圈往上爬。他双手交替,双脚紧跟,动作轻巧得像蜘蛛顺着蛛丝慢慢爬。随着他越爬越高,渐渐隐没在云霄里,再也看不见了。台下观众都仰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天空,大气都不敢出,整个演春场地安静得只能听见微风吹动衣角的声音。我也屏住呼吸,心都提到嗓子眼儿,眼睛死死盯着那消失在云端的绳子。
过了好久,天空突然掉下一个碗口大的桃子。术人满脸欢喜,赶紧上前捡起,双手捧着献给公堂上的官员。官员们好奇地把桃子传来传去,看了好半天,也分不清这桃子是真是假。
就在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突然,原本挂在天上的绳子“啪”的一声,直直落在地上。术人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惊恐地喊道:“不好了!肯定是天上有人把我绳子斩断了,我儿可咋办!”大伙还没回过神,不一会儿,一个东西从空中掉下来。大家定睛一看,竟然是术人儿子的脑袋。
术人悲痛欲绝,急忙上前,双手颤抖着捧起儿子的脑袋,放声大哭:“肯定是偷桃时被看守的发现了,我可怜的孩子啊,这下完了!”紧接着,一只脚又掉了下来;没过多久,儿子的四肢、躯干纷纷坠落,散落一地。术人哭得肝肠寸断,他小心翼翼地把儿子的肢体一件件拾起,放进竹笥,轻轻合上盖子,哭着说:“老夫就这一个儿子,平时一直跟着我走南闯北。现在听官府的命令来表演,没想到遭了这么惨的事儿!我这就带他回去安葬。”
说完,术人强忍着悲痛,走上公堂,“扑通”一声跪下,哭诉道:“就因为这桃子,我儿子没了性命!要是各位大人可怜我这把老骨头,给点丧葬费,我一定结草衔环报答大恩。”台上官员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纷纷掏钱赏赐。
术人接过银子,默默缠在腰间。随后,他慢慢走到竹笥旁,轻轻敲着竹笥,高声喊道:“八八儿,还不出来谢赏,等啥呢?”话音刚落,竹笥盖子猛地一掀,那个蓬头垢面的小孩从里面探出头,先对着台下观众做了个鬼脸,逗得大家一阵哄笑,然后朝北方恭恭敬敬磕了个头。大家这才明白,原来这孩子没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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