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脚下,青翠田畴层层叠叠。
农人王大山,古铜色的脸庞刻满风霜, 正挥汗如雨地锄着自家那几亩薄地。 日头毒辣,蝉鸣聒噪,汗水浸透了他粗糙的薄布短衫。
他的妻子李氏,是个手脚麻利的妇人,每天都会贴上两张饼,提着盛满了粥的粗陶罐,沿着蜿蜒的田埂给丈夫送饭。
王大山蹲在田埂上,三两口把饼吞下肚,又把陶罐里的粥喝得只剩浅浅一层糊底,抹抹嘴,便把陶罐随手放在田垄旁一棵歪脖子槐树的树荫下,转身继续挥锄劳作。
太阳西坠,王大山扛着锄头走到槐树下准备提上陶罐回家。却发现罐子干净的像被水洗过。
“怪事!”王大山嘀咕了一句,“今天的粥也不稀呀。”他摇摇头,也没太在意。
谁知接下来几天,不管妻子熬的粥有多稠,不管王大山饭后把陶罐放在树根下还是草窠里,只要是傍晚去取,罐子里必定是干干净净犹如水洗过一般。
王大山就纳闷了,次日便留了个心眼,午饭后,他若无其事的把装着些许残粥的陶罐放在槐树下,自己则在不远处的田地里假装劳作,用眼睛余光时时扫视着陶罐。
不一会儿,就见田埂边的灌木丛里悄悄探出一颗毛绒绒、尖嘴长吻的狐狸脑袋。
那狐狸披着一身油亮水滑的赤色皮毛,一双狡黠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动,耳朵机警地转了两圈,见农人一直在低头劳作,便大着胆子跃出草丛,踮着脚尖,悄无声息的溜到陶罐旁。
它先是凑近罐口,鼻子用力嗅了嗅,残留的米香让它眼中流露出贪婪。随即,它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整个上半身几乎都钻进了罐子里,贪婪地舔舐着罐壁上挂着的粥渍和罐底的残粥。
“好个偷嘴的畜牲!”王大山看得心中火起,屏住呼吸,踮起脚尖悄然逼近 ,猛的抡起锄头朝着那撅在罐口外的狐狸后臀狠狠砸去!口中暴喝一声:“贼狐,看打!”
风声骤起!那狐狸惊得魂飞魄散,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嚎,猛地就想缩头逃窜。可它方才舔得太过投入,脑袋钻得也太深,慌乱之中,那陶罐竟像个箍子一样,牢牢地卡在了它的脖子上!狐狸惊恐万状,带着沉重的陶罐,跌跌撞撞地想要奔逃。可陶罐限制了它的视线,更让它失去了平衡,在田埂上左冲右突,如同醉酒般连连摔跤,“砰!砰!”几声闷响,那粗陶罐子终究是撞在垄边的硬石上,应声碎裂,陶片四溅。
狐狸只觉颈上一松,终于挣脱了束缚。它惊魂未定地甩了甩头,一眼瞥见手持凶器、怒目圆睁的王大山,更是吓得肝胆俱裂,哪里还敢停留?发出一连串惊恐的呜咽,化作一道赤色闪电,头也不回地朝着山林深处,亡命逃窜而去,眨眼间便消失在密林之中。
王大山看着地上碎裂的陶片和狐狸仓皇逃窜的方向,啐了一口,恨恨道:“算你跑得快!再敢来,打断你的腿!”他弯腰拾起几块大些的陶片,心中虽是解气,却也隐隐觉得那狐狸的眼神,似乎过于灵动了些。
光阴荏苒,一晃便是七八年光景。
南山二十里处,住着富绅赵老爷一家。
赵老爷中年得女,如珠似宝,故取名宝珠。这宝珠,生得杏眼桃腮,丰腴婀娜,是方圆百里出了名的美人。
可叹的是近半年,这宝珠忽得一怪病:每到夜半,便有一道清朗声音在窗外低吟《西厢》,若不开窗,便狂风掀瓦;若是开了窗,就见一抹红影闪入闺房,夜夜纠缠。
赵老爷眼看着爱女日渐憔悴,神思恍惚,痛心不已。请遍了方圆百里的高僧大德、道士法师。黄符贴满了门窗,朱砂画遍了墙壁,法铃摇得震天响,经文念得口干舌燥,可那狐妖非但不怕,反而愈加猖狂。每每在宝珠耳边嗤笑:“区区纸上符咒,能奈我何?”
宝珠被折磨得形销骨立,赵夫人哭得死去活来。
一日深夜,趁着那狐妖心情尚好之际,宝珠强打精神,温柔软语道:“郎君既具神通,妾身能得郎君垂怜,实是三生有幸。只盼能长相厮守。只是……郎君如此了得,这天地之间,可还有什么能让郎君您心生畏惧之物?”
狐妖闻言得意大笑:“哈哈哈!本仙修炼有成,早已超脱凡俗,水火不侵,刀兵难伤,何惧之有?漫天神佛也管不得我逍遥!”它的语气狂傲至极。宝珠心中暗恨,面上却更显柔弱,柔声追问道:“郎君当真无所畏惧?便是……一丝一毫的惊悸也不曾有过?”
狐妖被问得有些不耐,又或许是忆起了什么,语气中那丝狂妄稍稍收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嘟囔道:“……若说真有什么,倒也算不上惧怕。只是……唉,七八年前,在北山脚下,本仙尚未得道时,曾有一次贪图口腹之欲,去田垄间寻些吃食。不想撞见一个粗鄙农人!那人头戴一顶破旧的阔边斗笠,手里拿着一把曲项兵,凶神恶煞,二话不说就朝我打来!那一击之力,开碑裂石,险些要了我的性命!至今想来……那斗笠下的凶光,那锄头破风之声,犹在眼前耳畔,偶尔思及,心尖仍不免一颤。不过那是从前!如今他若再来,哼……”狐妖虽嘴硬,但那一丝残留的恐惧,却被敏锐的宝珠牢牢捕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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