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六月,天气闷热得如同巨大的蒸笼。连风都带着灼人的温度,卷起营地上的尘土,在灼热的阳光下缓慢飘浮。
代表紧急军情的号角声低沉地回荡,不同于往日的急促,今日的号角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压抑,仿佛在闷热的空气中艰难穿行。
中军大帐四周,岗哨林立,手持长戟的卫兵如同雕塑般肃立,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方向,戒备远超平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凝重,仿佛暴风雨来临前那令人窒息的宁静。
一场决定这支军队未来命运,乃至改变整个徐州格局的密议,即将在此展开。
吕布早已端坐主位。他换上了一套深色戎装,未着沉重的铁甲,但眉宇间自然流露的威势,以及那双深邃眼眸中蕴含的冷静与决断,已足以镇住整个场面。
在他身侧,按剑侍立着一个格外引人注目的“小亲卫”——正是更名为吕瑞(字麒麟)的吕姬。她依旧身着那套赤帻绛衣,外罩两档小札甲,腰配短剑。此刻,她努力绷紧小脸,模仿着父亲的沉静与威严,试图将内心的激动与紧张深深掩藏。然而,微微起伏的胸口和那双过于明亮、仿佛燃烧着火焰的眼神,还是泄露了她初次参与此等机要会议的不平静。
作为帐内最细致的观察者,吕瑞敏锐地捕捉到了空气中不同寻常的紧绷。她看到父亲的手指在膝上无意识地轻叩着——这是他在权衡重大决断时才会有的小动作。这与父亲往日要么慵懒随意、要么暴烈如火的状态截然不同。一种预感在她心中升起:今日,注定不同。
吕布微微侧首,低沉的声音只有他们二人能听清:“记住,今日你非吕姬,乃本侯新拔擢之亲卫,吕瑞,字麒麟。多看,多听,少言,用心去体悟。军中无戏言,更无父女,明白吗?”
“吕瑞明白!”她挺起尚显单薄的胸膛,用尽力气压住嗓音,将“多看多听少言”六个字牢牢刻在心里。
吕布微微颔首,不再多言,目光转向帐门。
吕瑞深吸一口气,小手再次按了按腰间的短剑剑柄,调整姿态,紧随在父亲身侧略靠后的位置,学着帐外资深亲卫的样子,努力做到目不斜视,身姿挺拔。
帐帘被卫兵无声地掀起,三道身影几乎前后脚抵达,带着不同的气场,步入了这决定命运的核心之地。
率先踏入的是张辽。他步履沉稳如山,玄甲在身,衬得他身形挺拔。他的目光锐利,扫过帐内情况,尤其在吕布身上停留片刻,带着武将间惯有的信服,以及一丝对主将状态的关切。
紧随其后的是高顺。他像一块沉默的、未经雕琢的玄铁,面容冷硬,线条分明,眼神如出鞘的刀锋,冰冷而专注。他一进帐,甚至未看旁人,便以纯粹军人的目光审视主将吕布的状态。
最后进来的是陈宫。他步履从容,官袍一丝不苟,眉宇间自有股文士难有的沉毅与决断之气。他与吕布的关系更为复杂,是紧密的合作,是借力打力,某种程度上甚至可视为平等的盟友。他将吕布视为实现自身政治抱负、对抗曹操最锋利的矛。
三人进帐,礼节周全,却气质迥异。
“将军!”张辽、高顺抱拳,声音铿锵。
“将军。”陈宫拱手,语气平稳,目光却已迅速扫过在场众人,尤其在吕瑞身上停留了一瞬。
“文远,孝父,公台,不必多礼,坐。”吕布指了指下首铺设的陈旧席垫,声音平稳。
吕瑞的出现,引起了注意。张辽目光扫过,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恢复平静。高顺只是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注意力都在军务本身。陈宫则是眼底精光一闪,若有所思。
吕布将众人的细微反应尽收眼底,却恍若未见。他安然落座,抬手示意了一下身侧的吕瑞,声音清晰:“今日起,此子,吕瑞,吕麒麟,入本侯亲卫序列,随侍左右。”
他没有解释。众人心中咀嚼着“瑞”与“麒麟”的寓意,再看其年纪眉眼,心思灵动者已猜到大半。
“遵命!”众人齐声应诺。帐内焦点,重回吕布。
吕瑞感受着这份默许,心头涌起一股奇异而滚烫的感觉。她不再是吕姬,而是吕瑞吕麒麟!她将脊梁挺得更直,目光努力平视,开始履行“多看”的职责,仔细观察着每一位核心人物。
吕布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并未立刻提及袁术之约,反而抛出了一个更根本的问题,声音沉凝:“自离长安,我等辗转飘零,先投袁术,后奔张杨,终至徐州。刘备虽纳,然寄人篱下,终非长久。诸位,我军的生路,究竟在何方?”
这一问,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帐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陈宫欲言又止,显然想将话题引向既定的方向,但他按捺住了,想先听听吕布的真实想法。
张辽沉吟片刻,抱拳道:“将军,我军精锐,天下皆知,所缺者,乃一稳固根基。徐州富庶,四战之地,若能得之,确可图霸业。然,刘备以仁德收民心,无故伐之,恐失道义,亦招天下非议。”他直言不讳,点出了关键的政治和道德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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