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春,“仲氏皇帝”的宫殿内。
南海进贡的龙涎香在鎏金兽炉中袅袅升起,氤氲出甜腻的暖意。
舞姬们身着轻薄纱衣,随着靡靡之音翩跹摇曳,腰肢款摆,仿佛外界渐起的肃杀秋风与这方奢靡天地毫无干系。
然而,这份刻意维持的浮华宁静,被一份加急军报悍然打破。
当心腹近臣战战兢兢地禀报郝萌兵变失败、吕布不仅迅速平叛还借此整肃内部的消息时,高踞御座的袁术先是愕然失语,握着金杯的手指骤然收紧。
随即,那张养尊处优的脸庞因极致的愤怒而瞬间扭曲涨红,额角青筋暴起。
“废物!郝萌无能蠢材!坏我大事!” 他狂怒的吼声震得殿宇梁柱似乎都在嗡鸣,猛地一把将面前雕刻精美的玉案掀得底朝天!
“轰——哗啦!” 霎时间,杯盘狼藉,珍馐美酒泼洒一地,碎裂的玉片与金器四处飞溅。
乐师舞姬吓得魂飞魄散,纷纷匍匐在地,以额触地,瑟瑟发抖,不敢发出丝毫声响,整个大殿只剩下袁术粗重的喘息。
短暂的死寂后,长史杨弘深吸一口气,率先出列。
他年约四旬,面容清瘦,须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此刻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忧色。
他躬身劝谏,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谨慎:“主公息怒,万望保重御体要紧。吕布新得徐州,立足未稳,今虽侥幸平定内乱,然其麾下派系林立,并州、兖州、丹阳乃至徐州本土势力相互猜忌,元气必然有伤,人心浮动。此刻贸然兴大军征讨,恐其凭借下邳坚城,负隅顽抗。不若暂缓刀兵,先遣使臣,严词斥其悖逆盟约、诛杀‘义士’郝萌之罪,观其反应。同时,可广发檄文,声讨其恶,并暗中联络徐州内部对吕布不满之士,如许耽等丹阳旧将,或某些心存汉室的士族,许以高官厚禄,令其内部分化,待其露出破绽,再以雷霆之势击之,方可事半功倍,徐徐图之……”
“徐徐图之?缓?要缓到何时!” 袁术厉声打断,布满血丝的双眼狠狠瞪向杨弘,脸上尽是骄狂与不耐,他猛地站起身,锦袍袖口甩出一道厉风,“吕布匹夫,先夺我口中之食(徐州),又屡屡违逆我意,在彭城悍然伏击我部轻骑,在下邳驱逐我使者,今又杀我内应!此等奇耻大辱,若不能即刻发兵,踏平下邳,生擒此獠,车裂示众,天下人岂不皆笑我袁公路无能?!我颜面何存!威严何在!”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亢,带着一种被冒犯的极致愤怒。
这时,另一位以揣摩上意、激进敢言着称的谋士韩胤立刻上前一步,他眼角微挑,迅速扫过袁术的神色,随即高声附和,语气激昂:“主上圣明!杨公此言,未免过于持重,简直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想我淮南带甲数十万,兵精粮足,猛将如云,主公乃天命所归,真龙在位,岂惧一介有勇无谋、反复无常之吕布?郝萌虽败亡,正说明吕布内部不稳,危机四伏!此刻正当趁其内乱初平,人心惶惶之际,以泰山压卵之势,速发大军征讨!下邳虽坚,焉能挡我主神威之师?吕布勇则勇矣,然其麾下终究是乌合之众,岂能与我训练有素之淮南精锐抗衡?臣以为,当立刻出兵,以彰显陛下天威,震慑四方不臣!”
武将行列中,一位身材魁梧、面容刚毅、声若洪钟的将领纪灵闻声,立刻大踏步出列,甲叶铿锵作响。
他抱拳躬身,声震殿宇:“陛下!韩先生所言,句句在理!末将不才,愿亲为先锋,率我部锐士,定斩吕布首级,献于陛下阶下!并州骑卒虽悍,我淮南健儿亦非弱者!必以血洗此辱,扬我国威!请陛下下令!” 他眼神炽热,充满了对战斗和功勋的渴望。
紧接着,另一位地位尊崇的大将张勋也沉声接口,他性格比纪灵稍显沉稳,但此刻脸上也满是战意:“陛下,纪将军所言极是!吕布所仪仗者,不过是新得万余丹阳兵众,彼等迫于形势归附,岂会真心效命?我军大兵压境,声威赫赫,彼等必生异心!届时内外交困,吕布纵有霸王之勇,亦难回天!此战,我军必胜!” 他语气笃定,试图以战略分析来支撑主战的决心。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被这同仇敌忾的氛围所感染。
主簿阎象,素以耿直敢谏闻名,他眉头紧锁成川字,脸上忧色深重得几乎要溢出来。
他猛地挺身出列,顾不得礼仪,几乎是痛心疾首地劝道:“主公!万万不可因一时之怒而兴倾国之师啊!吕布骁勇,冠绝天下,世人皆知!更兼陈宫多智,高顺、张辽皆万人敌,如今陈珪、陈登父子与其合流,徐州士族归附,粮草充足,人心凝聚!其据坚城而守,以逸待劳。我军劳师远征,补给线漫长,若顿兵于坚城之下,久攻不克,师老兵疲,届时曹操新定兖州,若趁我后方空虚之际有所异动,或孙策……则大势去矣!主公,古语云‘骄兵必败’,恳请主公三思啊!” 他言辞恳切,甚至带上了几分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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