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双方军阵迫近至一百五十步时,空气仿佛凝固了。
战鼓的轰鸣汇聚成连绵不绝的闷雷,在睢水北岸的旷野上反复碾压。
阳光此刻毒辣无比,直射在密密麻麻的甲胄上,反射出刺目而晃动的光斑,汗水顺着头盔边缘滑落,滴入眼睑,却无人敢抬手去擦。
陈宫立于中军督旗之下,额前亦有汗珠滚落,他却恍若未觉,目光如鹰隼般死死锁定对面徐晃中军那面猎猎作响的“徐”字大旗。
他能清晰地看到青州兵前排大斧兵狰狞的面甲,看到长枪兵平端枪杆那稳定的角度,看到弓弩手阵中隐约闪烁的箭镞寒芒。
曹军各部曲的推进速度控制得极好,不急不躁,阵线平直如刀削,显示出徐晃极高的控军之能。
压力如同实质的潮水,一波重似一波地拍击在联军阵线的前沿。
“都督,已入百二十步!”许汜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鼓声中显得有些尖利。
陈宫点了点头,手握紧令旗。
时机将至。
“弓弩——!”他吐气开声,声音在亲卫的齐声复诵下,穿透了部分鼓噪,传向中军前方。
中军兖州兵阵列中,位于前列戟兵之后的两排强弩手,几乎在同一瞬间,扣动了悬刀!
“嘣——嗤嗤嗤——!”
那不是羽箭离弦的锐响,而是弩臂剧烈回弹与弩箭破空混杂的、更为低沉致命的啸音!
数百支特制的三棱破甲弩矢,撕裂了燥热的空气,划出短暂的灰白色轨迹,猛地扑向对面徐晃中军的前沿!
“举盾——!”曹军阵中,基层军吏的嘶吼几乎同时响起。
训练有素的青州兵前排刀盾手迅速将大盾上举,紧密相连,瞬间形成一片褐色的盾墙。
然而,强弩的穿透力在百步之内极为恐怖!
“咄!咄咄!咔嚓!”
沉闷的撞击声、盾牌碎裂声、以及被穿透后戛然而止的惨嚎声,在曹军阵前猛地爆开!
不少弩箭径直洞穿了木盾,甚至将盾后的士卒手臂钉穿,更多的则射入了盾牌间隙或盾阵上方,曹军前锋阵列顿时为之一滞。
但徐晃中军主力毕竟雄厚,后续梯队立刻补上,阵线在短暂波动后,竟又以惊人的韧性恢复了严整,只是推进速度不可避免地为之一缓。
“放箭!”
几乎在弩箭发射的下一刻,曹军阵中的弓手也完成了抛射。
一片黑压压的箭云带着凄厉的尖啸腾空而起,升至最高点后,如暴雨般向着联军中军倾泻而下!
“立盾!避箭!”
联军阵中呼喝连连。
中军兖州兵后排刀盾手迅速上前,将大盾高举过头,与前列戟兵斜举的长戟构成简陋的遮蔽。
箭矢落下,叮叮当当如冰雹砸在铁锅之上,有穿透盾隙或力道奇大的箭支射中士卒,引起闷哼与倒地声,但阵型大体稳固。
这远程的互相试探与杀伤,如同巨兽搏杀前的低吼与爪牙试探,瞬间便在双方阵前留下了第一批尸体和伤员,浓烈的血腥味开始混杂在尘土中弥漫开来。
“进!”徐晃的声音通过旗号与鼓点传出。
曹军中军在承受一轮弩箭后,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加快了步伐!
青州兵的悍勇被彻底激发,前排刀盾手发出野兽般的嚎叫,顶着可能再度袭来的弩矢,开始小跑冲锋!
那面“徐”字大旗,坚定不移地向前移动!
“中军!迎击!”陈宫厉声下令,令旗前指。
“诛国贼!雪兖州之耻!”
赵庶、李邹、毛晖、徐翕几乎同时拔刀,暴喝!
三千兖州精锐眼中压抑已久的仇恨之火,在这一刻轰然爆燃!
他们齐声怒吼,声浪竟一时压过了战鼓,前排长戟兵放平戟杆,后排刀盾手紧随,整个厚重的方阵,如同被激怒的钢铁刺猬,迈着沉重而决绝的步伐,迎面撞向汹涌而来的青州兵潮头!
“轰——!!!”
两股钢铁与血肉的洪流,在旷野中央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那一声巨响,并非金铁交鸣,而是无数盾牌撞击、骨骼碎裂、兵刃入肉、生命嚎叫混杂成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闷响!
战线瞬间变成了疯狂搅拌的死亡漩涡。
长戟刺穿盾牌,勾住甲叶,将人体拖倒。
大斧劈开皮甲,斩断骨骼,带起蓬蓬血雨。
环首刀从盾牌下缘捅刺,割开腿脚。
失去武器的士卒用头盔、拳头、甚至牙齿疯狂地撕咬扭打。
怒吼、惨叫、咒骂、濒死的呻吟,瞬间淹没了其他一切声音。
鲜血如同廉价的红浆,泼洒在干燥的土地上,迅速被吸收,只留下深褐色的污渍。
残肢断臂和脱手滚落的兵器,在人们脚下被无情地踩踏、踢开。
徐晃亲自立于阵中,手中长斧翻飞,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溜血光,他身先士卒,死死抵住兖州兵最猛烈的冲击锋面,口中不断呼喝,调整着部属的阵线。
赵庶等人亦毫不示弱,在亲兵护卫下奋力拼杀,双方在中线死死咬住,战线如犬牙般交错推进又后退,每一步都需用无数性命填充,惨烈到了极点。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