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张闿被王越那精准如尺量、迅捷如电闪的一剑封喉,精干的身躯颓然倒地,发出沉闷声响之际,不远处的徐璆营地,已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平静湖面,骤然炸开了锅。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难以抑制的恐慌浪潮。
拉车的驽马被空气中弥漫的杀气和血腥味惊扰,不安地刨动着蹄子,喷着粗重的响鼻,带动着车厢微微晃动。
从睡梦中惊醒的仆从、车夫,揉着惺忪睡眼,待看清远处黑暗中影影绰绰、散发着凛冽气息的黑影,以及地上那具不再动弹的躯体时,顿时发出压抑不住的惊呼与抽气声。
有限的几名护卫,多是徐璆家中蓄养的门客或老兵,虽在第一时间拔出兵刃,迅速收缩,勉强在徐璆所在的主车周围结成了一个脆弱的防御圆阵,但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紧张与惶恐,握刀的手因用力而指节发白,眼神死死盯着那些如同鬼魅般静立不动、却散发着致命威胁的黑衣人。
在这些来去如风、手段狠辣、刚刚在他们眼前瞬间格杀张闿的江湖高手面前,他们这点微薄的护卫力量,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如同试图阻挡洪流的芦苇。
车帘被一只苍老却稳定的手掀开。
徐璆在两名贴身亲随的搀扶下,缓缓步下车厢。
初夏的夜风带着凉意,吹动他花白的须发和朴素的衣袍。
这位历经汉末风雨、曾官至九卿、又因不屈从袁术而险些丧命的老臣,此刻脸上并未显出寻常人应有的惊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痛到极致的镇定,一种洞悉了命运轨迹却无力改变的疲惫与坦然。
他浑浊却依旧锐利的目光,越过自家惊慌失措的仆从和紧张戒备的护卫,清晰地看到了张闿倒毙的惨状,也看到了那些黑衣人虽然围拢,却并未立刻发起进一步攻击的态势。
他心中瞬间雪亮,这伙不速之客的目标,并非他徐璆本人,而是那个刚刚投靠他、却转眼殒命的张闿,或者说,是张闿带来的那个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祸源”!
然而,当他下一刻看清史阿手中托着的那方物件——那刚从张闿行囊中搜出、锦缎包裹已被揭开一角,在稀疏的月光下流转着独特温润光泽,隐约露出螭虎钮和鸟篆刻文的玉玺时——徐璆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猛地向无底深渊沉去!
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灭。
最坏的情况,终究还是无可避免地发生了。
他北归许都、将玉玺送还汉室的计划,尚未真正开始,便已胎死腹中。
强压下心头的翻江倒海,徐璆深吸了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清凉空气,挺直了本就有些佝偻的腰背。
他推开搀扶的亲随,独自上前两步,目光直视那群黑衣人中为首的那个气度沉凝如渊的老者,声音在夜风中响起,带着一丝因年迈和激动而难以完全抑制的微颤,但更多的,是竭力维持的、属于汉室老臣的威严与厉色:“尔等究竟是何人?深夜袭杀,惊扰车驾,欲意何为?!”
王越缓缓转过身,他的动作自然而流畅,没有丝毫突兀。
他的目光平静如水,越过那些如临大敌、刀尖都在微微颤抖的徐府护卫,毫无阻碍地落在徐璆身上。
他并未因对方曾居高位而显出丝毫谦卑惶恐,也未因己方武力占优而露出倨傲之态,只是如同面对一个平等的对话者,平静地抱拳,行了一个简练的江湖礼节,声音沉稳得如同磐石:“徐公受惊了。在下王越,奉平东将军、温侯吕公之命,肃清淮南境内不法宵小,以靖地方。张闿名列必杀之榜第一名,我等追踪至此,将其正法,职责所在。惊扰徐公车驾,实非得已,还望海涵。”
他的语调平稳,仿佛刚才那场电光石火的杀戮不过是随手拂去的一片落叶。
然而,他的目光随后便转向了史阿手中那方玉玺,语气在不经意间加重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只是……徐公,此物……干系过于重大,非比寻常。您欲携之北上,穿越这数百里纷乱之地,沿途关卡林立,强寇环伺,各方势力耳目众多。非是越轻视徐公,实是以公如今之力,纵有忠勇之士护卫,恐也难保此物万全。若有闪失,其后果,徐公当比越更为清楚。”
徐璆心中再次一凛。
对方不仅坦然道出“王越”这个在特定圈子里如雷贯耳的名号,表明了吕布的背景,更是一口点破了玉玺的来历和他试图北归许都的意图!
这说明对方并非盲目行动,而是掌握了确切的情报。
他试图做最后的努力,抬出汉室大义,希望能震慑住对方:“此乃传国玉玺,国之重器!象征着汉室天命!理当奉还天子,归于许都!尔等既知此物,莫非欲效仿逆贼,行不臣之事,强夺神器,背负千古骂名吗?!”
这时,史阿上前一步,将手中玉玺完全展现出来,那螭虎钮和“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刻文在微弱的光线下更显神秘与威严。
他的语气相较于王越,更多了几分年轻人的锐气与不容置疑的坚决:“徐公,正因此物是‘国之重器’,是汉室天命所系,才更不能在途中有任何闪失!温侯吕公,乃朝廷正式敕封的平东将军,名义上尊奉天子,与许都朝廷,总比这前路未知、危机四伏的漫漫官道要‘近’得多,也‘安全’得多。为确保此物能绝对安然地送达,同时也为徐公您自身的身家性命、以及这满车随从的安危考虑,恐怕要劳烦您,暂且改变行程,随我等走一趟,面见温侯。届时,如何处置此宝,是即刻派人护送北上许都,抑或另有安排,皆由温侯亲自定夺。如此,方为万全之策,上上之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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