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时节天黑的格外早。
天边微微转晴的光线刚散开片刻,不久又再次被厚重的云层笼罩,薄薄的雾气无声压下来,折射着路边花坛中没融化的积雪,透出几分深冬的寒意。
快到大平层的最后几个路口,贺煜川的电话急促地打进来。
天气差又赶上高峰期,路上车很堵,鸣笛声此起彼伏。
姜晚黎偏眸看了眼屏幕,车道上拥堵严重,正是最难走的时候,她没着急接听电话,想着先过去这两个路口。
但手机那端出奇的执着。
见这通电话没人接,一秒没停又打了过来,姜晚黎被手机铃声刺的神经都跳,在第二通电话快挂断时,观察着前面的路况,在屏幕上点了两下。
那边呼吸有些沉,但声音强作镇定,就像寻常说话时那般。
“晚晚,钟禹说刚才你来公司了?”
“嗯。”姜晚黎握着方向盘,跟着前车一点点往前挪,嗓音寻常没任何异色,“研发方案我看过了,没什么问题,今天正好路过贺氏,就给你送了过去。”
贺煜川又问:“那怎么没进来?”
姜晚黎:“看你在忙,就没进去。”
那边呼吸沉重了下。
再开口的语气浸出几分涩意。
“晚晚……那通电话,你是不是听见了?”
“煜川哥。”姜晚黎声音很轻,“你想说什么?”
听到这个很久很久没有听过的称呼,贺煜川动作陡然僵了下。
他比姜晚黎大两岁。
在两人都很小的时候,真正称得上两小无猜的那几年,姜晚黎都是喊他‘煜川哥’。
直到后来慢慢大了,她才不肯再这样喊他。
她说这样喊,有种他们是兄妹的错觉。
他们明明就没有那层关系。
而现在……
再次听到这句客气却也意味着划分界限的称呼,贺煜川呼吸用力压紧,几乎是迫切地对她解释:
“晚晚,我不会同意家里安排的联姻,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不用很久,一点时间就可以,我会说服我爸不阻拦我们。”
他那边也是在路上,车鸣声间歇传进话筒,怕电话中说不清楚,贺煜川想跟她见面说这件事。
“你去公司了吗?我马上到,晚晚,我们见面说好吗?”
姜晚黎早已过来了姜氏总部,她没想在这种路况下掉头往公司跑一趟,也不想在路上多扯这个话题。
“我不在公司,煜川哥,你不用去,我今天去找你,只是顺道送研发方案,没有误会,也不用解释,测试结果出来后,项目往下进行下一步就好。”
她声音依旧轻和:“我这边堵车,就不说了,如果项目上有别的问题,让钟秘书直接联系方岚。”
过来红绿灯,拥堵的车流慢慢疏散开。
几分钟后,车子停在车库。
上来电梯,指纹解锁打开大门的瞬间,胖嘟嘟的猫团子从门缝中挤出来,‘喵呜’着黏黏糊糊地往身上蹭。
姜晚黎将它抱进去,低头看着它软萌萌地撒着娇露出白乎乎的肚皮让她摸,眼尾浅浅晕开一抹笑。
指尖勾着小家伙的下巴低挠了挠,低头弯腰,漂亮得过分的脸颊在小家伙的肚皮上轻微蹭了蹭。
心情慢慢无声无息地好起来。
她笑着打趣:
“在国外怎么没发现我们这么黏人?”
小家伙轻晃着尾巴,低“喵”一声,似是在回应,继续黏在姜晚黎怀里。
第二天九点。
天空彻底放晴。
姜晚黎带着去了公司。
刚处理不到半小时邮件,方岚就敲门进来,说贺煜川来了姜氏,想找她聊几句话。
听到这个名字,姜晚黎握着鼠标的指尖顿住,精致眉尖几不可察地轻蹙,最后点头,让方岚请人进来。
方岚一边应声,一边疑惑地看了眼办公桌后的姜晚黎。
自从姜、贺两家展开合作后,贺总来姜氏越来越勤,就像前几天,都是直接敲门进来,从不用她们先进来请示,怎么这次倒先让她进来问了?
几分钟后,贺煜川从外面进来。
他神色还和从前一样,只除了眼底有些血丝。
蹲在姜晚黎的办公桌上,像只招财猫一样,晃着尾巴对着贺煜川叫了声。
贺煜川没像之前那样去摸它脑袋,他一心想快些和姜晚黎解释。
“晚晚,昨天的事,我想再和你说一说。”
姜晚黎松开鼠标,朝他看去,“我真没误会。”
“我知道。”贺煜川心头没来由地发慌,他说不上来为什么,但她越是平静,他越是心慌。
心慌到,想迫切地抓住点什么来压制这种情绪。
“你信我一次好不好?三年前的变故谁都没有办法,但如今,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你给我一次机会,我会说服我爸那边,我们会像曾经我们规划的那样,姜、贺两家水到渠成的联姻。”
他坐在她办公桌对面,尾音中带着祈求:“晚晚,我们过去那么好,我们是陪伴彼此时间最长、感情最深的人。”
“别这么早就给我判死刑,起码你再等我一段时间,行吗?”
过来捣乱,姜晚黎抬手拦住它。
他们曾经确实很好。
青梅竹马,形影不离。
以一种不可分割的方式深刻在对方的生命中。
从长辈到家族,从好友到圈外人,所有人都说他们一定会在一起。
门当户对,又两情相悦,两家顺势联姻不过是必然。
可那些。
只是曾经。
现在的他们,都不再是曾经的对方。
现在的姜家和贺家,也不再是曾经的姜家和贺家。
拿过去的情分要求现在的彼此,太不现实。
见她不说话,贺煜川眉头拧起,想再对她保证一遍。
但这次,他还未开口,就听她说:
“煜川哥,我们现在就很好。”
贺煜川话音哽住。
姜晚黎的语气很平和,就像秋末的阳光,褪去了春日的纯挚和盛夏的炽热,只剩平静的和缓:
“两家都经历起伏,能够从谷底爬上来,回到曾经的高度,如今还能偶尔坐在一起聊聊合作,就已经很好。”
“至于联姻——”
“姜家和傅家的联姻刚解除,我没想过在短时间内重新嫁人。把公司经营好,看着集团蒸蒸日上,已经是我全部的心愿。”
“所以。”
她声音适合一顿,看向他:
“你不用向我解释。”
“二十三岁的姜晚黎不后悔二十岁的肆意娇奢,二十岁的姜晚黎也不会责怪二十三岁的她斩断过去、以家族责任为重。”
明艳到刺眼的阳光从宽大的落地窗一点点爬上办公桌,贺煜川离开后,姜晚黎按压着额角闭了下眼,握着签字笔的指节无意识绷得微微发白。
沉寂的宁静并未维持多久。
十几分钟后,刺耳的手机铃声从桌上响起。
姜晚黎抬睫看过去。
在看清屏幕上的备注时,眉心轻蹙了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