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之内,死寂无声。
这位年轻的冠军侯,心思之深沉,手段之狠厉,远超他们所有人的想象。
刘策仿佛没有看到那些人头,也没有理会地上跪着的众人。他缓步走到已经力竭的刘表面前,亲自伸手,将他扶住。
“皇叔,保重身体。”他的声音温和,与方才的森然判若两人。
刘表的身躯还在颤抖,他看着刘策,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感激,有恐惧,更多的,是一种面对无法抗拒的命运时的茫然。他知道,自己的时代,彻底结束了。
“策……刘策。”刘表的声音沙哑干涩,“荆州,是你的了。老夫,只求……你能善待荆州百姓。”
“皇叔放心。”刘策点了点头,“策,亦是汉臣。这天下的百姓,都是大汉的子民。荆襄九郡,在我手中,只会比过去更富庶,更安宁。”
刘表长叹一声,仿佛泄掉了最后一口气,整个人都佝偻了下去。他知道,再多说已是无益。
刘策对身后的典韦使了个眼色。
典韦这次却收起了满身的煞气,走上前,对着刘表说道:“俺老典扶您去歇着。主公说了,给您安排了最好的院子,好酒好肉管够!”
刘表被典韦搀扶着,踉跄地走向后堂。
刘表的身影消失后,刘策才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堂下跪着的黑压压一片。
大堂内的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分。
“都起来吧。”
众人如蒙大赦,却又不敢真的起身。
刘策走到主位前,这一次,他没有再推辞,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
“我知道,你们在怕什么。”刘策的声音在大堂内回荡,“怕我秋后算账,怕我大行清洗。怕你们的家产,你们的地位,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我刘策起于微末,转战天下,靠的不是阴谋诡计,也不是出身门第。”他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发出富有节奏的声响,“我靠的,是唯才是举,是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蔡瑁、蒯越之流,才高,但德不配位,反噬其主,死有余辜。这种人,我刘策麾下,永远没有他们的位置。”
“但你们,不一样。”
“你们之中,有治世之才,有练兵之将。过去,你们为刘景升效力,各司其职,并无大过。如今,你们的才华,就不该被埋没。”
刘策从身旁的卷宗里,随意抽出一份,念道:“伊籍,伊机伯何在?”
人群中,一个样貌普通,气质儒雅的中年文士身体一震,连忙出列,跪倒在地:“罪臣伊籍,在。”
“罪臣?”刘策笑了笑,“你何罪之有?我观你卷宗,数次向刘表进言,劝其联合刘备,北拒曹操,南防孙氏,内修农政,外结豪强。虽未被采纳,但足见你之远见。”
伊籍浑身一震,他没想到,自己那些不被重视的谏言,竟然被刘策一清二楚地翻了出来。
“我帐下,正缺一名掌管荆州钱粮调度的从事。你,可愿意担此重任?”
伊籍愣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不只是赦免,这是……重用!
士为知己者死!
“籍……愿为主公效死!”伊籍重重叩首。
“很好。”刘策放下卷宗,又拿起一份,“霍峻,霍仲邈何在?”
一名身材不算高大,但眼神极为坚毅的武将出列,单膝跪地:“末将霍峻,在!”
“你曾为刘表麾下中郎将,驻守樊城。据报,数年前,江东水军犯境,你以区区八百人,坚守城池月余,敌军数万,不能破城。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霍峻沉声回答,不卑不亢。
“好!”刘策赞道,“我欲组建一支专司守城的‘坚城营’,以你为统领,总领襄阳、江陵、南郡三地城防。你,敢不敢接?”
霍峻眼中精光一闪,他本以为自己作为刘表旧将,最好的下场便是解甲归田。挺直了胸膛,声如洪钟:“主公信得过末将,末将便敢立下军令状!有霍峻在,城在!”
“好!”
接下来,刘策又一连提拔了数位在刘表麾下并不得志,但确有才干的文武。每一个任命,都精准地说出了他们的功绩与才能,仿佛对他们了如指掌。
这番操作下来,整个荆州官场都看明白了。
一时间,人心浮动。那些原本惶惶不可终日的人,心思都活络了起来。或许,跟着这位冠军侯,比跟着老迈的刘表,更有前途!
敲打与安抚过后,刘策话锋再转,冷声道:“当然,伊籍、霍峻等人毕竟初任,荆州各郡核心要务,还需得力之人统管。我已经传令洛阳,不日将有数名司部主官前来襄阳,协助诸位,重整荆州政务军务。我希望,到时候各位能通力合作,谁要是敢阳奉阴违,暗中使绊子……”
处理完人事,刘策将目光投向了周瑜。
“公瑾。”
“在。”周瑜出列。
“荆州水军,乃天下精锐。蔡瑁虽死,但其部众尚在。我将他们尽数交给你。”刘策将一卷图纸递给周瑜,“钱粮工匠,荆州府库,任你取用!”
周瑜接过图纸。
“主公放心!”
数日后,一辆华贵的马车,在数百名骑兵的护送下,缓缓驶出襄阳,向着洛阳的方向而去。车内,是曾经的荆州之主,刘表。
刘策给了他最后的体面,以汉室宗亲之尊,奉天子之命,入朝颐养天年。
襄阳城楼上,刘策负手而立,望着远去的车队,眼神幽深。
益州,绵竹关。
雄关如铁,矗立在崇山峻岭之间,是通往成都平原的最后一道屏障。关隘之上,寒风凛冽,旌旗猎猎。
刘备身披甲胄,手扶着冰冷的墙垛,面朝着东北方,那是荆州的方向。他的身形在寒风中显得有些单薄,脸上交织着悲伤与迷茫。
就在半个时辰前,一骑快马从荆州方向狂奔而来。他带来的消息,如同一道惊雷,在刘备的头顶炸响。
襄阳城破,黄忠归降,蔡、蒯授首,刘景升皇叔被“送往”洛阳。
冠军侯刘策,已全据荆州!
“景升兄……”刘备喃喃自语,两行清泪顺着脸颊的纹路潸然而下。
这泪水,既是为同为汉室宗亲的刘表而流,更是为自己而流。荆州,那个他寄寓,本以为可以作为根基的地方,就这么没了。后路,被彻底斩断。如今的他,带着数万荆州子弟,悬于西川,成了无根的浮萍。
前方是城坚池深的益州,后方是虎视眈眈的刘策。进,前途未卜;退,无路可走。
一种巨大的悲凉与无力感,将他紧紧包裹。
“大哥!”一声粗豪的呼喊打断了他的思绪。张飞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身后,铜铃般的大眼里满是怒火,“哭什么!那刘策小儿占了荆州又如何?俺老张这就带兵杀回去,取了他的狗头,给大哥你夺回荆州!”
一旁的关羽,手抚着长髯,沉声道:“三弟休得鲁莽。刘策军容之盛,远非刘景升可比。其麾下猛将如云,谋士如雨,如今又得荆州水陆之利,我等若此时回返,无异于以卵击石。”
“那也比在这里憋着强!”张飞急得直跺脚。
“主公。”一个沉静的声音响起。
徐庶一身青衫,缓缓走来。他看了一眼愁云惨淡的刘备,平静地说道:“主公,此时悲伤无益。景升公之败,在于其老迈守旧,不识时务。而我等,却不能步其后尘。”
刘备擦去泪痕,转过身,看着自己最为倚重的谋主,苦涩地问道:“元直,我等后路已断,如今该何去何从?”
徐庶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主公莫非忘了,我们为何而来?”
刘备一怔。
“荆州已失,天下能与刘策、曹操抗衡者,唯有此处!”他的声音斩钉截铁,“益州沃野千里,民殷国富,兵精粮足,更有天险可守。只要拿下益州,到那时,进可图中原,退可守西川,方能为天下汉室,留下一线生机!”
刘备的心神被徐庶的话所吸引,但他的脸上依旧写满了犹豫:“可是……益州牧刘璋,亦是汉室宗亲。我若攻之,与强取豪夺的国贼何异?天下人将如何看我?”
这是他内心最深处的挣扎,也是他“仁德”之名的枷锁。
“主公!”徐庶加重了语气,“妇人之仁,岂能成大事!刘璋暗弱,外不能御强敌,内不能服世家,益州在他手中,迟早为他人所吞。与其被曹操、刘策夺了去,资助国贼,何如由主公这等仁德皇叔来执掌,以兴复汉室?”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容:“更何况,取益州,未必需要刀兵相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