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荡中的小丘比想象中更坚实干燥些,或许是某次洪水冲刷堆积的泥沙层,又或是水下某种巨型水生植物根系盘结形成的天然浮岛。面积不大,仅能容我们几人勉强落脚,但好在高出水面半尺,避免了直接浸泡在冰冷浑浊的沼泽水中。茂密的芦苇如同一道道天然屏障,将我们与外界隔绝,只留下头顶一小片被切割成不规则形状的、泛着灰白微光的夜空——那是即将破晓的征兆。
紧绷的神经在确认暂时安全后,终于能稍稍松弛。岩甲和阿左几乎立刻进入警戒性休息状态,一人靠坐,闭目养神,呼吸绵长,另一人则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芦苇丛的动静,耳朵微微抖动,捕捉着任何不寻常的声响。他们像两块经过千锤百炼的岩石,懂得在风暴间隙抓紧时间汲取每一分力量。
雷躺在担架上,盖着防水兽皮,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宁静。月光苔精华的持续作用,加上成功摆脱追兵带来的精神放松,让他陷入了深度睡眠。我轻轻探了探他的额头,温度正常,脉搏虽弱但节律稳定,胸口的能量波动也比之前平和许多。悬着的心,终于能放下一点点。
青羽坐在一块较为干燥的凸起处,正从随身的药囊中取出几个小巧的石盒和皮袋。他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但那双翡翠色的眸子,在黎明前的微光里,却跳跃着一种奇异的光彩——那是求知者刚刚窥见新大陆一角时的兴奋与专注,暂时压倒了身体的倦怠。
他没有休息,反而开始整理、分类我们这一路采集到的各种药材样本,尤其是刚才用于制造“锈毒瘴”假象的那些核心材料。金脉剑蒲的残叶、阴木耳刮下的菌肉碎屑、混合药泥的残留……都被他小心地分开放置,并用炭笔在随身携带的、用处理过的薄兽皮制成的“笔记”上快速勾勒形态、记录气味和能量特征的细微变化。
我默默地看着他工作,没有打扰。心中却思绪翻涌。昨夜那场急智下的“药谋”,不仅是一次成功的危机应对,更像是一把钥匙,开启了我对自身所学与这个世界深度结合的想象之门。中医理论不再只是脑海中的记忆碎片,而是可以真正用来理解、分析、甚至创造性地运用兽世药材的活工具。而青羽,这位学识渊博、思维开放、更拥有强大能量操控能力的翼族药师,无疑是最理想的引路人和合作者。
“睡不着?”青羽没有抬头,却仿佛察觉到了我的目光,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
“嗯,脑子有点乱,又有点……兴奋。”我在他旁边坐下,老实回答。
他停下笔,抬起头,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能理解。当你发现自己掌握的工具,不仅能解释现象,还能主动塑造环境、影响局面时,那种感觉……确实难以平静。”他指了指摊开的药材和笔记,“更何况,你提供的思路,给了我很多启发。比如,对‘金脉剑蒲’和‘阴木耳’能量协同的运用,传统药理只记载它们各自的功效,从未想过可以这样组合模拟特定环境。”
“我只是根据它们的‘性’和‘象’去联想。”我轻声道,“其实心里也没底,幸好老师您的能量控制能力那么强,才能把构想变成现实。”
“构想是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青羽认真地说,“没有正确的构想,再强的能力也无处施展。念安,你之前提到的‘四气五味’、‘升降浮沉’、‘归经’、‘君臣佐使’,还有昨晚提及的‘取象比类’……这些概念,我认为它们不仅仅适用于你之前接触的那些‘古老智慧’,它们很可能揭示了某种更普遍的、关于能量与物质交互、关于生命系统平衡的底层规律。”
他的语气变得热切起来:“兽世的药剂学,积累了无数代药师对具体药材、具体病症、具体能量紊乱现象的观察和经验总结。我们有庞大的‘数据库’,但缺乏一个更高层次的‘操作系统’或‘理论框架’来更高效地组织、检索、预测和创造。你的这些概念,听起来……很像是在搭建这样一个框架的雏形。”
这个评价高得让我有些惶恐,但也让我心跳加速。“老师,您过誉了。那些概念还很粗糙,而且……未必完全适用于兽世的所有情况。”
“所以需要验证、需要调整、需要融合。”青羽眼中光芒更盛,“而这,正是我希望我们能一起做的事情。从今天起,不,从现在起,只要你体力允许,我们可以开始更系统地交流。”
他看了看尚未完全亮起的天色,又看了看沉睡的雷和警戒的岩甲他们。“趁着这段相对安全的休整时间,我想先从兽世药剂学最基础、也是最重要的部分开始向你介绍——‘能量属性’与‘生命系统对应’。”
真正的师承,在这片危机四伏的沼泽芦苇荡中,伴随着渐起的晨光和潮湿的空气,正式开始了。没有庄严的仪式,没有复杂的礼节,只有一位求索若渴的老师,和一位心怀忐忑却同样渴望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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