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灰蓝色的天光吝啬地涂抹着荒原。空气里饱含着夜露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每一片草叶、每一颗石子上,也压在早起劳作的人们的肩头。
“小馆”空地上的灶台冰凉,石板上凝结着一层细密的水珠,在朦胧的光线下闪烁着微弱的、珍珠般的光泽。但旁边临时搭建的、用几根粗树枝和旧兽皮支起的简易熏棚下,却已经腾起了袅袅的青烟。烟色淡蓝,笔直地上升一小段,便被潮湿的空气打散、稀释,融进更广袤的灰白晨雾里,只留下一缕混合了松枝焦香和某种肉质熏烤气息的独特味道,固执地萦绕在附近。
我和春草守在熏棚边。棚子简陋得几乎四面漏风,中央挖了个浅坑,坑底是闷烧着的松枝和一种带有清冽香气的硬木碎屑,只有微红的炭火,不见明焰。坑上方架着几根剥了皮的湿树枝,树枝上,用坚韧的草茎穿着十几条切割得极薄、近乎透明的肉片——那是昨天傍晚岩甲他们奇迹般猎到的两只瘦长野兔。兔子不大,精瘦,几乎没什么脂肪,但在这个节骨眼上,无异于天降甘霖。
肉片事先用最后一点盐末和我们能找到的所有香草碎(火根、一种类似鼠尾草的香叶、还有晒干的酸浆果皮)狠狠揉搓、腌制了小半夜。此刻,它们在低温和烟雾缓慢而持久的舔舐下,正发生着微妙的变化。水分一丝丝被逼出,滴落在下方的炭火上,发出极轻微的“嗞”声,激起一小缕更浓的白烟。肉质渐渐收紧,颜色从粉红转为深沉的暗红,边缘开始卷曲,呈现出诱人的焦褐色。那原本稀薄的肉香,在烟雾和香料的共同作用下,变得浓郁、醇厚,带着烟熏特有的沉稳气息,与清晨的清冷空气对抗着。
“火不能大,烟不能断。”春草低声重复着我之前的话,小心翼翼地用一根长树枝拨动着炭堆,让闷烧更均匀。她的脸颊被炭火烘得微微发红,鼻尖上沾了一点黑灰,眼神却异常专注,紧紧盯着那些缓慢变化的肉片,仿佛在守护着某种易碎的希望。“念安姐,这样真能把肉存住?不会坏?”
“如果熏得够干,够透,密封得好,能存很久。”我回答,目光同样没有离开那些肉条。心里却远不如表面看起来平静。熏制是门古老的技术,但对温度、湿度、烟量、时间的要求极为苛刻。太湿易腐,太干则柴,烟多味苦,烟少无效。我们这简陋的条件,完全是在赌运气,赌这几只瘦兔子的肉能经得起这番折腾,赌这潮湿的天气不会让心血白费。但就像发酵果酒一样,我们没有更好的选择。小馆不能只靠野菜,必须有点能拿得出手的、能存放的“硬货”。
晨光渐渐变得清晰,雾气开始流动、消散。细叶和草芽端着陶罐来溪边取水,路过熏棚时,忍不住停下脚步,小鼻子用力吸了吸,脸上露出混合着渴望和好奇的神情。
“念安姐,这个味道……好香啊,跟石板烤的又不一样。”细叶小声说,眼睛亮晶晶的。
“这是熏出来的味道,更沉,更经得起回味。”我解释道,顺手将一片熏制程度看起来最好的肉条取下,捏了捏,手感干硬,却又带着一丝韧性。“来,尝尝看,小心烫。”
两个姑娘小心翼翼地各撕了一小条,放入口中,慢慢咀嚼。先是烟熏的冲击,接着是香料渗透的咸鲜,最后是瘦兔肉本身那一点点倔强的、属于荒原猎物的野性嚼劲。
“好……好有嚼头!”草芽含糊地说,努力对付着那坚韧的肉纤维,“就是……有点费牙。”
“熏肉就是这样的,越嚼越香,也顶饿。”春草笑道,自己也忍不住撕了一小条尝了尝,点点头,“咸香入味,烟味也正,就是真的硬。不过,要是配着糊糊或者煮软的块根吃,应该不错。”
这初步的肯定让我稍稍松了口气。至少,方向是对的。剩下的,就是时间和耐心的考验了。
就在这时,细叶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看向土崖背阴处那排发酵竹筒,脸上露出一丝困惑:“念安姐,我早上悄悄去看过那些竹筒……好像,有几个泥封顶上,有一点点……湿气?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慢慢渗出来一点点,把泥都微微润黑了。”
我心里一动。湿气?渗出?这可能是发酵开始产生气体和热量,从不够严密的泥封缝隙中透出的迹象!是好兆头,但也可能是密封失败的开始!
“走,去看看。”我立刻起身,示意春草继续照看熏肉。
来到发酵角,二十几个裹着树叶和泥封的竹筒静静伫立。晨光勉强照进这个背阴的凹陷,光线黯淡。我蹲下身,仔细查看细叶指出的那几个竹筒。果然,顶部的泥封颜色比其他更深一些,摸上去微微潮湿,带着凉意,但似乎并没有明显的裂缝或鼓胀。我凑近其中一个,极轻地嗅了嗅。除了泥土和植物的气息,隐约似乎有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形容的……活跃的气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沉睡中开始轻轻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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