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于拙的折扇,迟迟没有再动。
那有节奏的敲击,被虚握在手掌心,如同他落在秦欧珠脸上的视线,沉缓审慎。
他看着秦欧珠,看着她明艳眉眼间那份不容置疑的笃定,那是一种精准计算后的从容,仿佛棋盘上的每一步落子都早已在她推演之中。
静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了三秒,然后他忽然笑了——不是平日里那种玩世不恭的笑,而是带着几分锐利和决断的弧度。
“秦欧珠,你真是我见过最会偷换概念的人。”
“这话你已经说过了,所以这一次,你是选择继续跟,还是带着已经赢的这些下桌呢?”
秦欧珠说完,半点没有急切等他回答的意思,甚至还欠揍地耸了耸肩,仿佛无论他给出何种答案,她都已经备好了接下来的路。
沈于拙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吃定自己的模样,胸口堵着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
他当然可以掀桌子走人,诚然如秦欧珠所言,如今海珠科技大局已定,肉眼可见的利好,华康资本作为低位入场的资方,往后无论是持股还是转手套现,都赚得盆满钵满,足够他潇洒离场了。
但是……
他不甘心。
不仅仅是利益,和那种被排除在核心决策圈外的憋屈,更源于一种刻在商人骨血里的趋利嗅觉——他清晰地感知到,秦欧珠所展现的魄力与格局,正指向一个远比眼前利益更庞大的赌局。
如果此刻下车,就永远别想再上去了。
“下桌?”他手腕一抖,折扇利落地展开,“我沈于拙的字典里就没有这两个字。”
他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秦欧珠。
“跟!我当然跟!但是秦双猪,空口白牙画大饼的时代过去了,我要看到的,是一份能说服我的、关于东麓精密的具体方案,核心逻辑、风险预案,一样都不能少,否则,合作方式,我们真得重新谈谈了。”
这是他最后的坚持,也是他为自己争取的底线——他需要实质性的参与,而不仅仅是一个执行命令的角色。
秦欧珠红唇微勾,知道这便是他变相的妥协与认可。
“可以。”
她答应得干脆,随即对郁瑾略一颔首。
郁瑾会意,掏出手机,略微操作了几下。沈于拙的手机随即震动,他点开一看,一封主题为《东麓精密初步分析与接触框架》的邮件已经躺在他的邮箱里了。
他快速滑动浏览,邮件内容是提前准备好的深度行业分析、清晰的股权结构图谱、关键人物背景及关系梳理,以及基于不同切入点的几种合作模式推演。
资料详实,逻辑清晰,显然不是仓促之作。
沈于拙的目光从屏幕抬起,第一次真正落在始终安静站在秦欧珠身侧的郁瑾身上。
她今天穿了身剪裁利落的藏蓝色布雷泽,内搭浅蓝色衬衫,黑色半长发随意披散,耳垂上缀着两支素净的小直径珍珠耳钉。偏学院风的装扮恰到好处地中和了她身上的精英攻击性的一面。
察觉到他的打量,她平静地回望过来,眼神像冬日结冻的湖面——专业、清澈,不见波澜。
沈于拙突然想起那时候圈子里笑谈时说起,秦欧珠给自己养了个贴身丫鬟。
可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分明是一个能在秦欧珠发话前就备好分析文件、连邮件标题都精准得无可挑剔的专业人士。
如果丫鬟都能这么能干,那秦欧珠这个丫鬟养得可太值了。
他收起手机,再抬头时,脸上已恢复了惯常的慵懒笑意,只是这次,目光在郁瑾身上多停留了半秒,随后转向秦欧珠。
“看来秦总这是万事俱备,只欠我这个东风了?”
秦欧珠红唇微勾,从侍者托盘中取过两支香槟,将其中一支递向沈于拙。
水晶杯沿轻轻相碰,发出清脆一响。
“总得先知道东风往哪儿吹,我才好去递拜帖不是?”
听着这熟悉的、能把黑说成白的歪理,沈于拙竟有种久违的亲切感。
小时候一起干坏事的时候,哪次不是她出了主意,偏要等着他们几个自己主动找上门去入伙,等最后被大人抓到的时候,那也是他们非要跟着,闹大了也不关她秦欧珠的事。
“行,还是老规矩。”
他举杯示意,语气里带着几分认命的调侃。
“横竖都是你有理,都给你背多少次黑锅了,也不差这一次。”
这种被算计还得心甘情愿往上冲的感觉……
从秦欧珠长大,两人断了联系莫名其妙生分之后,就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无奈归无奈,沈于拙心底却莫名泛起一丝久违的踏实。
不过半天时间,一则由权威财经媒体发布的快讯,配着一张抓拍角度极佳的照片,迅速占据了各大财经版块的头条。
照片是在午宴的悬挑露台上抓拍的,背景是北城繁华的天际线。
秦欧珠与严榷并肩而立,她微微侧头似乎在听他说话,明艳的侧脸线条柔和,唇边带着一丝浅淡却真实的弧度。严榷则身姿挺拔,低头注视着她,眼神专注,墨绿色领带与口袋巾的色泽,正与秦欧珠裙摆幽然呼应。
图片标题更是点睛之笔:【珠联榷合?——海珠科技之后,珠玑资本剑指东麓精密,秦欧珠、严榷并肩开启新布局!】
这篇报道技巧高超,通篇未提此前喧嚣的“青梅竹马”绯闻,却用一张更具说服力的“现在进行时”照片和扎实的商业分析,彻底覆盖了之前的娱乐化叙事。
舆论的风向,在短短一小时内,发生了微妙的逆转。
先是在相对来说更多围观者的娱乐版块和社交平台上,讨论的焦点迅速从“深情霸总默默守护”的怀旧故事,转向了对这张新合影的津津乐道。
「救命!这张同框性张力拉满了!摄影师加鸡腿!」
「所以这是……青梅竹马打不过天降?我站天降!严总看秦姐的眼神谁懂啊!」
「破案了家人们,之前那波‘青梅’通稿绝对是烟雾弹,这波‘并肩作战’才是正主下场变相官宣吧?这操作我熟!」
而在经过初步发酵之后的财经板块和专业读者群体里,分析师们开始深入解读珠玑资本选择东麓精密的战略意图,探讨海珠科技的技术路径,评估这一组合未来的商业潜力。
那张照片在他们眼中,与其说是八卦素材,不如说更像是一个明确的信号——
秦欧珠与严榷的联盟已进入实质性阶段,并且选择了一条最具挑战性的道路来证明自己的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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