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欧珠似乎察觉到他片刻的走神,侧目看了他一眼,但没有追问。
“说回今天的事吧。”
她将话题拉回了正轨,声音在昏暗的车厢里格外清晰:
“赵钺那套方案你怎么看?”
“四平八稳,挑不出来什么大毛病。”严榷道,“看得出来吴院长和林韫奇都比较倾向他那套。”
秦欧珠没有说话,目光投向窗外,暮色四合,笼罩田野,只余天边一抹紫红的霞光,还在负隅顽抗。
“挑不出毛病,就是最大的毛病。”
严榷侧目看她,正对上秦欧珠的视线,她撑着额,眸光淡淡,安静地看着他。
“东麓应对不了漫长研发周期,也未必能扛住赵钺自己那套步步为营的长跑。”
严榷心中一动:“你是说?”
“换句话来说,不管哪套方案,东麓致命的问题都是大出血,赵钺那套先止血再造血,只是包装得好看一些,跟你说的没有本质上的区别,考验无非都是接管方的前期投入能力,谁输得血多谁就赢了。”
严榷眉头微蹙,似乎意识到了她想说什么。
“所以,我们得换个思路。”
秦欧珠缓缓开口。
“技术方案先放一边,重点放在资本重组上,用杠杆,做外科手术,先解决话事权和钱的问题,然后,该切的切,该撤的撤,大出血的伤口补不上,就不补了,先把东麓盘活,再谈之后的事。”
严榷沉默了片刻。
他能理解这个逻辑的残酷必要性。
说实话,这与他最初构想的“系统性改造”和“技术赋能”路径,南辕北辙。
也与今天的考察目的,以及各方的期许,完全相悖。
“逻辑上是这样没错,”他沉声道,“但是恐怕东麓和官方都不会支持这种风险极高的短择,否则东麓的问题也不至于会拖到现在。”
“所以我们才要这么做。”
秦欧珠斩钉截铁道。
“你也说了,正确答案都知道,可为什么到现在没有人去做?东麓已经老了,之所以还能维持着,大概也就是因为那点底蕴和……悠久历史了。”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点急了,秦欧珠顿了顿,深呼吸了一口气,忍住前额传来的幽幽胀痛,缓缓开口。
“更何况,赵钺那边已经把正确答案做到极致了,袁伟峰和叶知秋,一个代表资金和经验,一个代表技术和人脉资源,再加上他赵钺总的名头,你觉得在同一条道路上,我们能赢过他们的几率有多大?”
“就算赢了,以珠玑现在的体量,我们又有多少血输进去。”
严榷没有说话,沉默消化着她话里尖锐的现实。
赵钺已经把原有计划做到了极致留给珠玑的无非就是:现在输,和现在先赢,然后被东麓拖死。
当然,还有一条,那就是两家合作……
他缓缓靠向椅背,手指无意识地在膝上敲击着节奏。
“你的意思我明白。”斟酌再三,他才沉声开口,“可是珠珠,我明白,不意味着旁人明白。”
“资本市场上的狙击战在国内市场,从来是最忌讳的,尤其东麓敏感性极高的情况下,我怕你最后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没有去探讨方案的可行性,他说的是,怕她输。
秦欧珠撑在额角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窗外的灯火飞速掠过她沉静的侧脸,在那双总是锐利明亮的眼睛里,投下一片晃动的、难以辨别的光影。
她没有说话,目光停留在严榷身上。
从那次她替他选了眼镜之后,他就一直戴着这副金丝眼镜。
他的五官单看并没有多么出众,不算一眼帅哥,平铺直叙的眉,眼睛不大不小,虽然是桃花眼,不过因为眼睛不算特别大外加戴眼镜的原因,并不突出,脸型微长,骨骼立体,与其说帅气,不如说是一种华国人特有的大气舒展、文雅俊逸。
尤其是此刻戴着眼镜,所有的情绪都被内化收敛进去,双唇紧闭,侧脸线条在周围昏暗的光线中因为紧绷显得立体冷厉,斯文儒雅中夹杂着一丝危险。
矛盾,却莫名让人安心。
“嗯,我知道。”
她垂下眼眸,将视线转到窗外,最后那抹紫红霞光终于被深蓝的夜幕彻底吞噬,远处的城市灯火像浮在黑色海面上的星点。
“严榷,”她说,“我怕的从来不是输。”
严榷知道。
是他不想让她输。
剧情里,她已经输了太多次了。
他看着她机关算尽,一路高歌,然后理所应当地,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提线木偶,重复着作为“反派”的宿命,不停论证着“一步错,步步错”的冰冷真理。
可是她又真正做错了什么呢?
是错在太聪明?太骄傲?还是错在不该在那个故事里,生来就是主角的垫脚石?
“好。”
最后,他也只是点了点头。
“方案我来做。”
秦欧珠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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