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钺的声音不高,却足以让前后的人都听得清楚。
今天的考察活动,虽说是由珠玑这边提起、国科精研牵线的,但是毫无疑问,赵钺即便作为竞争对手出现,即便身上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职级,依旧是所有人里最有分量的,由他领头可以说是商务场合一种心照不宣的潜规则。
而现在,他自己把这个潜规则打破了。
作为项目考察方,珠玑虽然与国兴不是一个量级的,地位上却是平等的,赵钺邀请秦欧珠同行不仅没有问题,甚至称得上极有风度。
空气凝滞了一瞬。
叶知秋垂眸,袁伟峰目光微动,吴院长和林韫奇也停下向前脚步,转头看来。
秦欧珠的眼神与赵钺在空中短暂相接。
她看到了他眼底那抹不容拒绝的平静,以及深处那熟悉的近乎挑衅的逗弄——他在等她如何应对。
而她,也根本不可能拒绝。
在这样一个公开的、正式的场合,面对如此“客气”且符合身份的邀请,拒绝就等于失礼和露怯,更说明——
她怯于与他比肩。
不过一息,秦欧珠唇角已然勾起那抹无可挑剔的、属于“秦总”的微笑。
“钺总客气了。”
她声音清越,迈步上前,坦然走到了赵钺身侧预留出的那个位置。
赵钺的目光,随着秦欧珠的脚步落定,停留了片刻,方才抬眼,扫视过众人。
重点在已经“落后一步”的严榷身上略微停留,而后极其温和,近乎包容地,微微颔首示意了一下。
“那么,诸位,请吧。”
话音未落,秦欧珠已经率先领先他半个身位,向前迈去。
赵钺也并未在意,从容迈步跟上。
严榷目光平静地落在前方两人的背影上,尤其是赵钺那看似从容实则处处透着掌控意味的背影。
他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或恼怒的痕迹,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睛,沉静之下,暗流深藏。
一行人终于踏入三楼会议室。
会议室一如厂区的外部装修,整体呈现出肃静的老派作风。
深红色的长绒地毯中间,长条形的会议桌光可鉴人,两侧座椅摆放得一丝不苟,洁白的椅背套连高度都保持着一致。
东麓的几位负责人早已起身等候,为首的谭国明厂长年近六十,个子不高,头发花白,神情中带着老国企领导特有的谨慎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木然。
简单的寒暄介绍后,众人依序落座。
微妙的位置变化再次上演。
吴院长自然被请至上首主位,林韫奇作为官方代表,坐在了他左手边第一个位置。
按照常理,赵钺该坐在吴院长右手边第一个,以示分量。
然而,赵钺却只是站在了那个位置旁边,并未立刻坐下。
他的目光再次落向正走向对面一侧的秦欧珠。
秦欧珠脚步未停,仿佛没看见他刻意的停顿,径直走向了吴院长对面、长桌另一侧的中心位置——那是通常留给“主要汇报方”或“重要合作方”的位置。
严榷紧随其后,极其自然地在她左手边落座。
赵钺看着这一幕,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冷意,随即化为更深的专注。
他没有去坐那个空出来的“尊位”,反而走向了秦欧珠正对面的座位——长桌另一侧的中心,与她隔桌相望。
叶知秋与袁伟峰对视一眼,默默坐到了赵钺的下手边。
如此一来,会议桌的格局变得异常清晰:一侧是以吴院长、林韫奇为首的“观察与裁决方”;一侧是以秦欧珠、严榷为首的“破局与创新方”;而赵钺,则独自占据了秦欧珠正对面的位置,形成了一种三足鼎立,而他与秦欧珠是绝对焦点的对峙态势。
他身体微微后靠,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目光穿越桌面中央那盆绿意盎然的万年青,稳稳地落在秦欧珠脸上。
那姿态,不像来考察,倒像来审判。
谭国明显然感受到了这不同寻常的气氛,开场白说得更加小心翼翼。
投影仪亮起,蓝底白字的PPT开始一页页翻过。
数据详实,图表清晰,将东麓的历史荣耀、技术家底、现实困境、以及未来那点渺茫却又执着的希望,毫无保留地铺陈开来。
严榷听得很专注,手中的触控笔在平板电脑上快速记录着,偶尔圈出某个关键数据。
直到厂长用激光笔指向一串长长的、标价令人咋舌的进口高端设备清单,并说明这是“实现技术升级和承接新型号任务的必要前提”时。
严榷抬起了头。
“谭厂长,”他的声音平稳而清晰,在略显沉闷的汇报间歇响起,“清单上这些核心装备的进口成本和后续依赖,确实是笔沉重的负担。我最近关注到一个趋势,在高端精密制造和特种材料处理装备领域,国内以顶尖院所牵头、联合龙头企业的攻关替代进程,近几年明显在加速。”
他目光扫过略显愕然的谭厂长和技术副总,语气转为更具引导性的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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