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菜也上得差不多了。
王振康似是真有些醉了,话越来越多,开始回忆往昔,说起当年和几个老兄弟赤手空拳建厂子的旧事。
说到动情处,眼眶都有些发红。
“我们那代人,苦啊,”他拍着桌子,手腕上的金表链跟着晃,“要技术没技术,要资金没资金,全凭一口气硬扛。可那时候……心是齐的,劲儿是往一处使的。”
他重重叹了口气,浑浊的目光扫过桌上这些衣着光鲜、背景各异的年轻人,眼神里有羡慕,有审视,也有一丝说不清的落寞。
“再看看你们现在……条件多好,机会也多。可这世道,也他妈复杂多了。”
他端起酒杯,却没喝,只是盯着杯中晃荡的液体,像是在跟酒说话:
“东麓……多好的厂子,老牌的底子,硬邦邦的技术。二十年前,那是行业里一块响当当的牌子。可现在呢?”
他抬起头,看向严榷,也看向秦欧珠:
“骨头都生锈了!人也散了,心也乱了。好技术锁在保险柜里落灰,好工人坐在车间里等退休。为什么?不是东西不好,是人出了问题,是这套老骨头架子,扛不住新时代的风了!”
他越说越激动,手指叩着桌面,砰砰作响。
“所以你们要收购它,要给它动手术,要给它换血……我懂。”
他的声音低下去,带着浓重的疲惫和某种近乎悲凉的通透。
“是该改改了。不改,就是个死。可怎么改?拿什么改?是拿华尔街那套钱生钱的戏法,还是拿咱们自己人实实在在的汗水和骨头?”
这话问得极重,像锤子一样砸在每个人心上。
秦欧珠脸上的笑容淡了,她坐直身体,目光清明地看着王振康,没有立刻回答。严榷与郁瑾放下了筷子,神色专注。
赵铄依旧面无表情,只是看向秦欧珠的视线里多了丝不自觉的凝重,双唇紧抿。裴静姝怔怔地看着王振康,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低下头,盯着自己面前那碟几乎没动的菜。
王振康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等众人的反应,随后才慢悠悠地看向严榷,语气稍缓:
“严总,你们跟吴院长约的是明天上午碰头是吧?我就不去打扰你们谈技术细节了。等吴院长定下时间去东麓现场的时候——”
他将双手收拢,搁在桌上,认真道:
“算我一个。我要跟着去看看,车间里那些老师傅的眼睛里,还有没有光;想去摸摸那些老机床,看它们身上,还有没有咱们中国工人当年那股不服输的烫劲儿。”
话音落下,桌上出现了短暂的沉寂。
这要求提得坦荡,甚至带着情怀,但落在不同人耳中,分量截然不同。
秦欧珠脸上的笑容未减,但眼底那点温和的亮光悄无声息地沉淀下去,变得更深、更静。
她没有去看严榷,目光依旧落在王振康脸上,仿佛在细细品味他每一道皱纹里藏着的算计。
然而放在桌下的左手悄然盖住了严榷的手,食指轻轻的在他手背上点了点。
严榷瞬间领会。
被握住的右手一转,反过来包住了秦欧珠的手,没有与她一样轻敲两下即收回,而是顺着动作,调转了方向,彻底将秦欧珠的手牵住,十指交叉。
方才迎着王振康的目光,语气沉稳如常:“王董关心产业根基,是东麓的荣幸。具体时间确定后,我一定第一时间向您汇报。”
他没有说“邀请”,而是说“汇报”。
这个词用得很妙,听起来是把己方放在了下位表达了尊重,但其实极为微妙地维持了主导权——毕竟又不是真的上下级,汇不汇报以及什么什么时候汇报,就说不准了。
沈于拙坐在对面,恰好将秦欧珠微微侧身的姿态和严榷桌下调整的动作尽收眼底。
他端起酒杯,遮住了半边脸,但露出的那双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又促狭的笑意。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仰头喝了口酒。
他太了解王振康了,这老狐狸哪里是去看什么“光和烫劲儿”,分明是去称斤两、估价值,看看押注哪边回报更高。
只可惜碰到的这俩,年纪虽然不大,心眼儿一点不少,还一加一叠buff,老头子想在他们之间插楔子,怕是难。
王振康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尤其是秦欧珠那无懈可击的笑容和严榷滴水不漏的回应,心知也就只能到这了,朗声一笑,仿佛刚才只是提了个再简单不过的建议:“好!那我就等着严总的好消息!来,这杯敬明天,愿你们都顺顺利利!”
他举杯,目光同时照拂到了赵铄和秦欧珠。
酒意愈浓,话也愈散。
王振康又喝了几杯,话头渐渐转到其他旧事上去,气氛看似松弛下来。只是那松弛里,总绷着一根看不见的弦——赵铄自始至终没再说过话,只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阴沉。
郁瑾轻轻揉了揉太阳穴站起身,轻声说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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