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符收进袖中,指尖还压着那三个字的刻痕。我起身,未语,径直走向祭坛外。幽冥殿主立于灰雾边缘,青铜面具映着残光,腰间七十二具婴儿骸骨无声轻晃。他未问,只随我踏出一步,地脉波动自脚底传来,如脉搏跳动,与肩头雷印应和。
雪原无风,却有雾自地缝渗出,白茫茫铺向远方。我们沿地脉行进,每一步都踩在寸节节点上。九寸为转,九转为眼,雷台地眼便在脉络尽头。行至断崖,地势骤降,下方深谷如刀劈,雾气翻涌,不见底。正欲跃下,脚下震动忽变。
七道黑影自雾中升起,无声无息,呈弧形围拢。他们皆披黑袍,兜帽遮面,身形相似,连呼吸节奏都一致。我未动,袖中焦符微颤,似有感应。残音通路悄然开启,扫过七人——无心跳,无体温,体内空荡,唯有一丝执念盘踞识海。
不是活人。
我退半步,肩头雷印轻震,借地脉余波反推其阵。九道弧线曾指地眼,而眼前七人站位,恰是那九寸地脉倒影,末端指向我们所在。此阵非临时设伏,而是早埋于此,专为截断前行之路。
幽冥殿主低笑一声,沙哑如锈铁摩擦:“你听到了?”
我点头。他不需说破,我也已察觉——这些人,是“守碑人”。
黑影齐动,掌风扑面,腐香袭来。招式起落间,竟含“魂锁七绝”痕迹。那是幽冥殿主早年所创秘法,后因戾气太重,亲手焚毁典籍。如今重现,却扭曲变形,如同被强行嫁接于陌生躯壳。
我未硬接,张口吐音:“剑尖偏了三分。”
声波贴地而行,震裂雪层,冰屑飞溅。七人动作微滞,阵型微乱。残音非攻伐之术,却能扰人心神,尤其对执念不稳者,如刀割魂。趁此间隙,我再扫其中一人识海,捕捉到一句低语——
“不能让你们过去。”
不是临死残音,而是被深埋的指令,如烙印刻入魂中。七人皆有此音,一字不差,整齐如一。非自发,乃灌输。
幽冥殿主已出手。他袖中飞出一卷人皮画卷,展开刹那,山河虚影浮现,阴风怒号。那是他本命法宝,以历代献祭者皮肉缝制的山河社稷图。画卷一展,便欲将最近一人吸入图中炼化。
那人未抵抗,任其卷入。幽冥殿主却猛然收手,画卷急缩,黑袍人跌落雪地,不动。
“无魂。”他冷声道,“体内只有一缕丝线,直通北方。”
我蹲下,指尖轻触黑袍边缘。布料冰冷,无灵力波动,却有一丝极细的执念残丝,自其天灵延伸而出,如线牵傀。这丝线不在现实中,唯有残音通路可察,一路向北,没入虚空。
“他们不是来杀我们的。”我说,“是来验证我们会不会来。”
幽冥殿主沉默片刻,面具下传来一声冷笑:“守碑人……二十年前我就烧了他们的碑。清虚门怎还留着这等东西?”
我未答。守碑人,是清虚门最隐秘的守墓者,非人非尸,以执念为核,代代相传。他们不属门派编制,不入名册,只守一碑,至死方休。那碑,传说是初代师尊埋下的“心魔碑”,记录历代掌门最深之执。
若此七人真是守碑人,那他们所守之碑,必与师尊有关。
七人再度围拢,动作更疾。我退步旋身,避过一掌,残音再扫,却发现七人识海中的“不能让你们过去”五字,音色深处皆有裂痕——如同被同一人反复重写,痕迹叠加,层层覆盖。
这不是单纯的指令。
是试验。
每一次重复,都在测试执念的稳定性。而我们,是试验品。
幽冥殿主怒喝一声,山河图再展,卷起三人。这一次,他不再留手,直接催动阴火焚烧。人皮画卷上浮现无数面孔,哀嚎扭曲,而那三人黑袍内竟无血肉,只有一团黑雾缠绕核心一点朱砂。
朱砂裂开,七人同时自爆。
黑雾腾起,如墨汁泼洒,弥漫空中。雾中,半句残音浮现——
“……信他……”
我心头一震。
袖中焦符,那三个字是“别信他”。而眼前残音,却是“信他”。断裂,却能拼合。
仿佛有人刻意将一句完整之语,拆成两半,分别刻入不同执念。一在我手,一在敌魂。若我不察,误信其一,便入圈套。
我立即封住残音通路,以防识海被反向渗透。肩头雷印骤冷,如被无形之手掐断,与地脉的共鸣瞬间中断。脚下雪地微微塌陷,似地脉也在排斥我。
幽冥殿主也察觉异常,后退两步,山河图收回袖中。他未语,只抬手抚过面具边缘,动作罕见地迟疑。
我盯着那团黑雾,它未散,反而缓缓凝聚,形成一道模糊人影。那影子极短,只存一瞬,便化作轻烟,消于风中。
但残音已录。
我闭目,将“信他”二字在识海中反复回放。音色熟悉,却非出自七人,而是更深处——似曾听过,在某具尸体临终前,被压在百万残音之下,从未浮现。
是谁说的?
为何要在此刻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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