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簪断了。
我手指还搭在断裂的尾端,血顺着指缝往下滴。白蘅坐在棺中,头垂着,像是耗尽了力气。祭坛里的血雾停在半空,风也静了。刚才那句话还在耳边回荡——“第十次轮回时,不要吃糖”。这不是她能知道的事,也不是傀儡丝能复制的东西。那是千面鬼死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警告,藏在东洲雨巷的焦灰里,只有我知道。
可她说了出来。
我咬破舌尖,血腥味冲上来,识海里的震荡被压住了一瞬。九道残音还在撞,裴烬的声音夹在中间,低低地说“小尘……你的剑尖偏了三分”,陆九的经文嗡嗡作响,白蘅的遗言一遍遍重复。我强撑着没倒,左手按住肩头伤口,把断裂的玉簪拔了出来。
青藤从经脉里爬出,缠上手臂。它受了伤,动起来像被刀割过,但我不能停下。这地方不能再待了。白蘅虽已昏迷,但她体内傀儡丝未断,随时可能再次暴起。我俯身将她从棺中扶起,她的身体很轻,像一具空壳。我用青藤裹住她,背在身后,转身往祭坛外走。
脚步刚动,道观方向传来一阵风。
不是自然的风,是有人踏地而行带起的气流。我停下,站在原地没回头。那人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落在我的呼吸间隙里,像是算准了我换气的时机。他来了。
楚珩。
他站在道观门口,半截断剑横在身侧,剑尖指向地面。月光照在他脸上,左脸那道疤从眉骨划到下颌,泛着冷光。他没看我,目光落在我背上的白蘅身上,然后抬起剑,直指她咽喉。
“杀了她。”他说,“我告诉你师尊在哪。”
我没有动。
他知道白蘅已被控制,也知道杀她等于让孟婆得逞。但他还是说了这句话。就像当年在摘星楼,他明知白蘅是清虚门弃子,却仍逼我亲手写下逐出师门的文书。他总是在最痛的地方下手。
“她还有救。”我说。
“救?”他冷笑一声,“你听见她说的话了。‘第十次轮回时,不要吃糖’——那是千面鬼的遗言,不是她的记忆。孟婆在用她的嘴传话,你在听一个死人喂给活人的饵。”
我沉默。
他说得对。可我也知道,那声音里有温度。不是机械复述,是有人拼着最后一口气,把话说给我听。
“你不信就算了。”他手腕一转,剑锋贴上白蘅脖颈,轻轻一压。一丝血线渗出,顺着剑刃滑落。
我抬手,青藤从袖中射出,卷住地上一块碎石,猛地弹向他握剑的手腕。他没躲,任由青藤撞上。就在接触的刹那,我察觉不对——他的灵力波动极弱,像是被人抽走过一次,又强行续上。更奇怪的是,他体内的气息有一丝紊乱,和我在妖域感受到的某种执念极为相似。
我盯着他。
他忽然笑了,笑容很淡,像月下浮霜。“你说我不讲理?”他开口,“那就看看谁更疯。”
话音未落,他反手挥剑,直接斩向自己左臂!
血溅出来,洒在青石板上。皮肉翻卷,骨头裂开,半块染血的玉佩露了出来。我瞳孔一缩。
那是双生佩。
七百年前,师尊亲手将一块玉佩劈成两半,分给我们两人。他说,若有一日清虚门遭劫,持此佩者,可入密库取《归墟录》。后来战乱起,玉佩失传,我以为它早就毁了。可现在,它竟在他手里。
而且,纹路、材质、裂痕走向,和我怀中的那一半,完全吻合。
我低头摸出自己那半块玉佩,指尖抚过裂缝。它在我怀里藏了八百年,从未离身。此刻,两块残片隔空相对,隐隐有共鸣之感。
“你什么时候拿到的?”我问。
“不是我拿的。”他说,“是他还给我的。”
“谁?”
他没回答,只是看着我,眼神复杂。然后他抬起断臂,把那半块玉佩递到我面前。血顺着玉佩边缘往下滴,在月光下泛着暗红。
“你要真相?”他说,“那就接住它。”
我没有伸手。
他知道我在犹豫。这块玉佩一旦接下,就意味着承认他是正统继承者,意味着我必须面对师尊失踪的真相。而那个真相,很可能比孟婆的阴谋更可怕。
“你以为我为什么一直拦你?”他声音低下来,“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让你输?因为在你找到答案之前,你不能死。可现在……”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白蘅,“她已经替你走到了那一步。”
我终于明白他在说什么。
白蘅不是偶然说出那句话的。她是被送来的,带着线索,带着警告,也带着某种确认。她让我知道,千面鬼的遗言是真的,第十次轮回确实存在,而我,正走在通往容器宿命的路上。
楚珩看着我,语气沉了下来:“你若不信,就杀了她。反正她已经没用了。可你若还想查下去,就接住这块玉佩,跟我走一趟。”
我没动。
他知道我不会轻易相信他。毕竟上一次我们并肩作战,是在雷泽边缘,他为我挡下裴烬的最后一剑,结果被心魔契反噬,吐血三日。从那以后,我们再没真正信任过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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