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
我离开赌坊时,天边已泛出灰白。脚踩在泥里,肩上的伤被雨水泡得发胀,每走一步都像有针从骨缝里钻出来。青藤缩在经脉深处,不再游动,像是沉睡,又像是躲着什么。
楚珩说的“雷泽”在妖域尽头。
我不能停。
穿过三座荒村,翻过一道断崖,风开始变得不对劲。空气里有一股腥味,不是血,也不是腐肉,是某种皮毛烧焦后混着铁锈的气息。风吹过耳际时,会带起极低的呜咽声,像有人在远处拉弓,弦绷得太紧。
前方是裂谷。
两面山壁塌陷成V形,中间一条窄道通向雾中。我站在入口处,看见十丈外站着一个人。
幽冥殿主。
他背对着我,青铜面具在微光下泛冷,腰间的婴儿骸骨链一动不动。他面前五丈,另一个身影半跪在地,右半身枯骨裸露,左半身覆盖着雪白虎纹——正是妖王。
他们没有动手,也没有说话。
但我感觉到气机已经锁死整片区域。地面细碎的石子悬浮了半寸,风绕开他们身体流转,连雨滴落在他们周围都会突然偏转方向。
我知道自己不该靠近。
可我已经没有退路。
贴着山壁边缘,我缓缓移动,藏身于一道崩塌的岩脊之后。右眼视线模糊,金纹仍在跳动,左眼还能用,但看东西多了重影。我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正好看见妖王缓缓抬头。
他的眼睛是螺旋状的,转动时像能吸走光线。
“你来做什么。”他开口,声音沙哑如磨刀。
幽冥殿主没回头。“你挡路了。”
“这地方埋着我族最后一点骨血,你说我挡不挡路?”
“那就死在这里。”
话音落下,幽冥殿主终于转身。他手中展开一幅画卷,布料暗红,边缘缝着人皮,上面血雾翻滚,隐约可见无数面孔在挣扎。山河社稷图。
我立刻压低呼吸,将意识沉入识海。
青藤轻微震颤,感知被放大到极限。
就在这时,妖王动了。
他猛然起身,背后三千根白虎长毛骤然竖起,根根离体,化作利刃风暴席卷而出。空气被撕开的声音刺进耳朵,岩石崩裂,地面炸出数十道裂痕。
我抬手催动青藤。
藤蔓自肩后钻出,在身前织成网状屏障。风暴撞上青藤的瞬间,整条手臂都被震得发麻,骨头像是要散开。青藤表面出现细密裂痕,有汁液渗出,带着淡淡的绿光。
就在这一刹那,一段声音直接刺入脑海。
“当年他剖我胞弟心脏炼器……”
冰冷,愤怒,带着无法化解的恨意。
是残音。
我咬牙稳住心神,继续听下去。
可那声音只有一句,再无后续。但足够了。这句话指向一个“他”,而这个人,做过剖心炼器的事。
幽冥殿主?
还是另有其人?
我正思索,地面忽然震动。
一道巨大骨爪破土而出,五指如钩,直扣我右脚踝。力道极猛,我根本来不及闪避,整个人被拽得向前扑倒。膝盖砸在碎石上,火辣辣地疼。
我立刻反向输送灵力至青藤末端。
青藤暴胀如蟒,缠住旁边一块凸起的岩柱,借力猛扯。骨爪松动一瞬,我抽身跃起,落地时踉跄两步才站稳。
抬头望去。
妖王不知何时已转过身,正对着我。
他的螺旋眼瞳映出我的脸,清晰得不像幻觉。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低声说:
“你身上有他的气味。”
我没有动。
他说的“他”,是谁?
幽冥殿主?楚珩师尊?还是……
我还没想完,妖王忽然抬手。那些飞散的白虎毛在空中调转方向,齐齐指向我。锋利的毛尖对准咽喉、心口、双眼。
杀意暴涨。
我立刻召回青藤,护住全身要害。可刚才那一挣已让青藤出现断裂,防御不再完整。
幽冥殿主却在这时开口:“你要杀他,就得先过我这一关。”
妖王冷笑一声,没看他,只对我道:“你不该来这儿。”
话音未落,他身后剩余的毛发再次扬起,准备发动第二波攻击。
我盯着他,脑中快速回放那段残音。
“剖我胞弟心脏炼器”。
这种手段,不是寻常修士能做出来的。需要极强的控血之术,还要精通傀儡炼制。合欢宗主能做到,幽冥殿主更不在话下。
可为什么妖王会觉得我身上有“他”的气味?
除非……
那个“他”,也曾在某次战斗中留下气息,而这种气息,现在附在了我身上。
比如,楚珩密室里的那盘棋。
比如,那七缕被斩下的头发。
我正想着,幽冥殿主忽然迈出一步。
山河社稷图在他手中完全展开,血雾涌出,凝聚成七十二道残魂,围绕他旋转。每一具都是婴儿形态,无声张嘴,仿佛在哭。
妖王终于收回毛发,转身面对他。
“你以为你能镇住我?”妖王低吼,“你们杀了我全族,把我变成这副模样,现在还想让我当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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