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下午,天色是那种将雨未雨的沉闷铅灰。奚雅淓收拾好教案和提包,刚走出教学楼,手机就震了一下。是陈邈发来的微信:
「我车停在老地方,东门梧桐树下。不急,你慢慢来。」
老地方。这三个字让奚雅淓的脚步微微一顿。从上周开始,这已经是第三次了。第一次是偶然,第二次是“顺路”,这一次,似乎已经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约定。
上周五,陈邈以“复查视力”为由,提出陪她和轩辰再去一趟市一医院眼科,理由充分且难以拒绝——他是老师,关心学生健康;他是介绍人,有责任跟进;而且,“上次散瞳检查后,隔一周复查一下更稳妥”。何炜那天正好在局里开一个冗长的协调会,电话里只说“你们去吧,我这边走不开”。
于是,陈邈的车再次停在了楼下。轩辰似乎已经习惯了,自然地叫了声“陈老师好”,拉开后车门。奚雅淓犹豫了一瞬,还是坐进了副驾驶。一路上,陈邈的话并不多,只是适时地询问轩辰眼睛的感受,聊几句学校轻松的趣事,车里放着舒缓的古典吉他曲。到了医院,他熟门熟路地帮忙挂号、引路,甚至和眼科的张主任寒暄了几句,一切都安排得妥帖周到。复查结果很好,轩辰的假性近视得到控制,视疲劳缓解。离开时,陈邈很自然地说:“下周四再来复查一次,巩固一下效果。”用的是陈述句,而非询问。
奚雅淓当时没有立刻答应,但也没有拒绝。她心里乱糟糟的,一方面觉得太过麻烦对方,另一方面,又确实感到一种……被妥善照顾的轻松。何炜的缺席,像一块沉默的巨石,压在每一次家庭事务的间隙。而陈邈的出现,恰好在那些缝隙里,填上了温润的沙土。
此刻,她走向东门外那棵高大的梧桐树。陈邈那辆深灰色的轿车果然安静地停在树下,车窗半降,能看到他侧脸的轮廓。他今天穿了一件浅咖色的休闲西装,没打领带,看起来比平时少了几分教师的严谨,多了些随和。
看到奚雅淓走近,陈邈推开车门下来,绕过车头,为她拉开了副驾驶的门。“时间刚好。”他微笑着说,等她坐进去,才轻轻关上车门,自己回到驾驶座。
车子平稳驶出。“轩辰这周眼睛感觉怎么样?作业多,有没有又喊累?”陈邈一边注意着路况,一边问。
“好多了,他自己也说看东西清楚了些。作业是不少,不过现在知道定时休息了,还真的在做你教的那套操。”奚雅淓回答,语气比前两次自然了些。
“那就好。习惯养成需要时间,家长和老师督促很重要。”陈邈点点头,目光扫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空着的位置,“何炜最近……还是那么忙?”
提到何炜,奚雅淓的语气淡了下去:“嗯。早出晚归,有时候干脆睡办公室。项目好像到了关键时候。”
“理解。攻坚阶段是最熬人的。”陈邈的语气里带着感同身受的理解,但没有过多探究,转而说,“你也是,学校家里两头忙。今天复查完,如果时间早,要不要去喝杯茶?我知道医院附近有家不错的茶室,很安静,他家的正山小种和茶点都不错。就当……偷个浮生半日闲。”
这个邀请比之前“书画沙龙”更直接,也更私人。没有轩辰在场,只有他们两人。
奚雅淓的心跳快了半拍。她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沉默了几秒。“……看情况吧。还不知道复查要多久。”
“不急。”陈邈的声音依旧温和,没有强求的意思。
车厢里安静下来,只有轻柔的音乐和轮胎摩擦地面的细微声响。奚雅淓的目光落在陈邈握着方向盘的手上。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腕上戴着一块样式简洁的机械表,表盘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温润的金属光泽。他的手很稳,换挡、打转向灯的动作流畅而精准,透着一股从容不迫的控制感。
她忽然想起何炜开车的样子。何炜开车很快,有时甚至有些毛躁,等红灯时会不耐烦地用手指敲打方向盘,接电话时语气会不自觉地带上一丝工作场合的急切或压抑。他的手上,似乎总是沾着洗不掉的、来自某个工地或旧档案室的灰尘,指甲缝里偶尔还有墨渍。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驾驶姿态”,无声地诉说着两个男人迥异的生活节奏与内心状态。
车子驶入医院停车场。停好车,陈邈再次先下车,为奚雅淓打开车门。这次,他没有撑伞——雨始终没下起来,只是天色阴沉。两人并肩走向门诊大楼。
复查过程很顺利。张主任检查后,确认轩辰的视力保持稳定,叮嘱继续注意用眼卫生即可。整个过程不到二十分钟。
走出诊室,还不到下午四点。阴沉的天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来,将白色的墙壁映得有些发青。
“看来,我们可以去喝那杯茶了。”陈邈看了一眼手表,笑着对奚雅淓说,语气轻松自然,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既定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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