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清晨,奚雅淓在邮箱里发现了一封没有署名的纸质信。牛皮纸信封,手写地址,字迹工整有力,投递戳显示来自本市。
没有立刻打开。她拿着信,在晨光微露的客厅里站了很久。何炜昨晚似乎没回卧室,书房门关着,里面没有动静。整个家像一座沉睡的废墟。
她最终坐在餐桌旁,用裁纸刀小心地划开信封。里面是一张素白的信纸,上面是同样的字迹,写满了正反两面。
「雅淓:
提笔写下这些字时,窗外正是黎明前最暗的时刻。我知道此刻写信,或许唐突,但有些话,面对面难以尽言,电话信息又觉轻浮。思忖再三,唯有尺牍,能承载其重。
首先,我必须再次为因我家人(顾穗)所为而给你带来的巨大困扰和伤害,致以最深切的歉意。言语苍白,无法抵消你连日来承受的压力、羞辱与不安之万一。这是我的原罪,我将背负。
其次,我想澄清一些事情,并非为自己辩白,而是不愿你因外界杂音而对我产生误解。
我对你的情感,并非始于此次风波,也绝非一时冲动。它沉淀于遥远的同窗时光,发酵于听闻你多年来生活轨迹的默默关注,最终在你近期接连遭遇困境时,破土而出,变得清晰而无法忽视。
这情感复杂。其中有对故人(你)由衷的欣赏与钦佩——欣赏你始终保有的独立精神与内心力量,即便生活予你重轭;也有深切的疼惜与不忍——疼惜你独自负重前行的艰辛,不忍见你眼中日益累积的疲惫与孤独。
我深知你婚姻存续,深知何炜是你法律上的伴侣,更深知介入他人家庭的任何情感,在道德上皆站不住脚。因此,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所能做的,也仅止于以‘老同学’之名的偶尔关切,以及在你明确求助时,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不越界的帮助。我始终告诫自己,发乎情,止乎礼,将一切停留在‘适可而止’的范畴内。
然而,顾穗的视频,像一只粗暴的手,将这一切推到了聚光灯下,也推到了我必须直面选择的十字路口。
当流言将你置于漩涡中心,当你因我而承受本不该有的审视与伤害时,‘适可而止’的准则瞬间失效。我无法容忍自己因顾虑‘分寸’和‘嫌疑’,而眼睁睁看着你独自承受这一切。那不仅仅是愧疚,更是一种……更强烈的情感在驱使——我无法接受你受到伤害,尤其这伤害因我而起。
所以,我选择了站出来,以可能招致更多非议的方式,去澄清,去抵挡,去尝试构建一点实际的安全空间。我知道这会让关系变得复杂,会让‘暧昧’的指控似乎得到某种‘印证’,但我别无选择。在‘保护你免受进一步伤害’和‘维持自身得体清誉’之间,我选择了前者。
这选择无关英雄主义,它源自我内心最真实的冲动:我想保护你。仅此而已。
我也必须坦诚,经过此事,我无法再回到过去那种纯粹的、保持距离的‘老同学’状态。我的情感已经摊开,在压力和对抗中变得更加明确和坚定。我知道这给你带来了额外的、关于如何处理与我关系的难题。
请你不要有任何压力。这封信,不是索取,不是催促,更不是胁迫。它仅仅是我的一次彻底坦诚。你有你的婚姻,你的考量,你的步调。我尊重你的一切决定和节奏。
无论你如何选择,无论我们未来关系走向何方,我都想让你知道:在我这里,你永远可以卸下防备,可以展现脆弱,可以寻求帮助。你不是孤岛。我会在你目光所及之处,只要你需要。
这或许不够‘得体’,甚至不够‘正确’。但这是我最真实的心意。
愿你能从这场无妄之灾中慢慢恢复,愿你和轩辰都能找回内心的安宁。保重身体,别太苛责自己。
纸张有限,情思难尽。望你安好。
(落款处空白)」
信读完了。晨光已经照亮了半边餐桌,信纸在光线下显得愈发素白,上面的墨迹却黑得凝重。
奚雅淓一动不动地坐着,信纸摊在面前。她没有流泪,没有激动,甚至没有太多表情。只有胸口深处,某种坚硬冰冻了太久的东西,似乎被这滚烫而克制的文字,烫开了一道细微的、不可逆的裂缝。
这封信,太重了。
它没有回避任何问题:情感的起源(很久以前)、性质(超越友谊)、道德困境(她已婚)、他行动的动机(保护优先于自保)、以及当前状态的不可逆(无法回到过去)。它承认了一切复杂性,将选择权完全交还给她,同时明确了他自己情感的确定与持续。
这比任何即时的安慰或帮助,都更具冲击力。因为它不是反应,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完整的陈述;它不是索取关系的进攻,而是剖白内心的防守;它甚至预见到了可能给她带来的新困扰,并为此致歉。
陈邈用最传统、最郑重的方式(手写信),完成了一次现代人际中罕见的、彻底的情感交付。这份郑重,本身就是一种态度,一种将她视为值得如此郑重对待之人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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