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新语背后的魏晋 第6章 篇：魏晋阶层鄙视链

有句俗话说得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有的人就是爱在一起玩，世说新语里边最爱待在一起以至于形影不离的人应该就是刘惔和王蒙了，这两家伙不论是专门去挤兑人家蔡谟还是去府衙找何充组清谈局，那可都是成双成对。

刘惔和王蒙是东晋清谈场的翘楚人物，两位都出身传统士族，刘惔，字真长，他是一位驸马爷，迎娶晋明帝司马绍的女儿庐陵公主为妻，并且他还有个大名鼎鼎的妹夫，嗯，是谢安谢太傅。

王蒙我们之前说过好几次，他出身太原王氏，不用多作介绍，今天这篇文章之所以又要简单地说一下这两个人的出身，是因为接下来的故事需要。

一天，这两个形影不离的家伙又一起出去玩，我们就当是春风又绿江南岸，他们去春游，一路上边走边逛，走着走着就离城很远了，天色也渐晚，两人就觉得很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也找不到东西吃，正犯愁时，遇见一个人，这人是一位普通百姓，前两年在官府里打杂，跟刘惔王蒙两人有过一面之缘，他家在附近，听说两个人饿了，就赶紧张罗一大桌饭菜，山肴野蔌，看着还挺丰盛。

刘惔此时饿得前胸贴后背，可就是不吃，面无表情一副懒得理人的样子，王蒙知道刘惔想什么，悄悄劝他吃点，不就是一顿饭嘛，暂且垫垫，你又何必推辞，刘惔脖子一梗，我们是士族，怎么能跟这种小人打交道呢，要吃你自己吃，我是宁肯饿着。

这里说的小人其实并不是现如今的字面意义上的小人，魏晋时士族称呼吏役、奴仆以及各行各业百姓为小人，高高在上的士族宁肯饿着，也不愿意和小人有来往。

文言文原文如下：

刘真长、王仲祖共行，日旰未食，有相识小人贻其餐，肴案甚盛，真长辞焉，仲祖曰：“聊以充虚，何苦辞！”真长曰：“小人都不可与作缘。”

▲出自《世说新语》方正篇

①刘真长：刘惔，字真长。

②王仲祖：王蒙，字仲祖。

③日旰（gàn）：天色晚。

④贻：赠送。

⑤肴案：菜肴。

⑥案：用来端饭菜用的木盘。

⑦充虚：充饥。

⑧作缘：结交，交往。

文言文直译

刘惔、王蒙一起出行，天色已晚还没有吃饭，这时有个认识他们的小人送来饭菜请他们吃，饭菜看着还挺丰盛的，刘惔却推辞不吃，王蒙说：“聊以充饥而已，何必要拒绝人家？”刘惔说：“我们不要跟小人打交道。”

刘惔的反应听着很气人吧，人家好心好意跟你张罗一桌子饭菜，你还嫌弃人家出身寒微卑贱，以我们如今的观念来看待，你爱吃不吃，饿死算了。

只是，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不能脱离当时的社会背景来看这件事儿，魏晋时期社会等级分明，高门士族之下，是寒门庶族，寒门之下，还有少数民族酋帅，然后才是吏役和奴仆及各行各业百姓，所谓小人阶层，魏晋那个时期的寒门也不是如今的字面意义上的寒门，那时候的寒门可是一点也不低。

王胡之这个人我们不陌生，他出身琅琊王氏，大雪天跟王恬一起喝酒而被堂弟王恬嫌弃手冷，有段时间，往胡之隐居在会稽上虞东山，隐居的日子有时候不太好过，精神方面犹能富足，物质时有拮据，那时王胡之就陷入贫困，当时陶范在乌程县当县令。

陶范，有些朋友会觉得陌生，他父亲可是东晋赫赫威名的大将陶侃，以陶侃的功勋卓着，他本来应该会拥有更高的地位，可是出身寒门，哪怕陶侃功劳再大，在那些高门士族名士的眼里，常常也以老兵视之，战功赫赫的父亲被那些士族子弟看不起，而陶范也一样饱受地冷眼。

东晋的乌程县在今天浙江湖州一带，县令陶范听说王胡之过得有点难，就派人给他送去一船米，量词可是一船啊，有了这么一大船米，生活就可以改善不少，可王胡之丝毫不领情，让人把米退了，而且还让人带话给陶范，我要是挨饿了，自然会到谢尚那里去找吃的，就不用劳烦你给我送米了。

文言文原文如下：

王修龄尝在东山，甚贫乏，陶胡奴为乌程令，送一船米遗之，却不肯取，直答语：“王修龄若饥，自当就谢仁祖索食，不须陶胡奴米。”

▲出自《世说新语》方正篇

①王修龄：王胡之，字修龄。

②东山：浙江上虞东山。

③陶胡奴：陶范，小字胡奴，陶侃子。

④乌程：晋属吴兴郡，浙江湖州一带。

⑤遗（wèi）：赠与。

⑥却：不受，推辞。

⑦谢仁祖：谢尚，字任组。

文言文直译

王胡之曾在东山隐居，生活很是清贫，陶范任乌程县令，赠送给王胡之一船米，王胡之不接受，而且直率地回答说，我王修龄如果挨饿，自然会到谢尚那里去讨一些吃的，不需要你陶胡奴的米。

王胡之的回答非常不客气，潜台词很明确，我可是琅琊王氏子弟，如果在东山这里挨饿，我自然会去找谢家，你寒门陶氏就不用操这个心了。

上虞东山是陈郡谢氏南渡后的住处，王谢大族之间可以互相提携，哪怕再落魄，王胡之也不想与陶氏寒门有人情方面的往来，这话听着也甚是气人。

我们可以把两则故事放在一起来看，世家大族子弟连第二梯队的寒门庶族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刘惔不搭理阶层更为低下的小人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世说新语把这两条都放在方正篇，所谓方正是指人的品行正直不阿，在编纂者眼里他们对刘惔以及王胡之的这种无礼行为无疑是颂扬与褒奖的，赞美他们那种所谓的贫贱不能移的品格，宁肯挨饿与受穷。

只是，那个用心张罗饭菜的百姓，以及赠米的陶范，他们的心情又有谁理解，我们只能在千载之后为其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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