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王?”
“他是……安、安安平王!”
“……”
座中一瞬哗然,传言中的活阎王竟然出现在宿川。
距上京七百里之遥的岭南。
震惊过后,瞧热闹的食客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不知谁先带头,效仿那差役跪下磕头,旁的人跟着有样学样,不大的食店辄显得愈发拥挤。
伯鱼侧首唤了声“殿下”,见无旁的吩咐,便做主遣散了不相干的人。
回身见着紧贴桌脚抱缩成团的二人,笑嘻嘻招呼人来盛汤。
“我家殿下从不食言,店家还不快些将汤拿来,趁热请这两位喝了。”
真是安平王。
对于安平王的名号,齐彯并不陌生。
过去他常听人议论这位的轶事,左不过是讲他仗势欺人,草菅人命。
而今耳闻目见,他不禁庆幸昨夜能在此人手中侥幸保全性命,也愈发相信,传闻所说安平王暴戾嗜杀之言不虚。
他目露同情,看瘫坐在地的二人颤抖着手捧碗饮汤,一碗尽,紧跟着又续上一碗,爱莫能助地摇了摇头。
若不是方才闹了一场,只怕这刚离火的汤得烫坏他们的食管。
等不及被灌汤撑死,他二人就要被热汤活活烫死。
而那位半途搅局的差役还低头跪着,身形微晃,额上沁出豆大的汗珠,颤巍巍蓄在鬓边。
青年无声搁下调羹,一旁负笠的男子递上锦帕。
传言安平王乃西天罗刹托生,面赤牙尖,喜食人肉,可齐彯眼前这位姿容绝伦。
若非眉间浅皱,蓄着缕莫测的戾气,双目炯然含威,给人一种凛然不可犯的震慑,便是用面若好女来形容他也不为过。
安平王开口不急不躁,吐字轻缓,无形中添了几分凌人的气势。
“此二人妄议国事,诬陷本王勾结山匪残害皇嗣,还说本王有意断送劝降御史的性命,骂本王是狗……你方才拔刀,可是觉得他们说得好啊?”
随着安平王亲口列举出一桩桩罪名,那差役知晓此事恐难善了,咬牙把心一横,将头垂到底,死命磕头告罪。
“小人不敢,方才也是偏听偏信,以为他们受了刁难,实不知他们竟胆大至此……求安平王开恩,小人并非有意袒护他们,求您开恩,小人这就将他们拿回县廷,严加处置。”
“哦?”
安平王视线倾斜,瞥向一旁仰头喝汤的二人,冷哼道:“你以为本王处置得不妥?”
“不不不,小人不是这个意思,小人……”
差役本就不是油嘴滑舌之人,说不来奉承话,不承想反将人得罪狠了。
他大着胆子抬头瞄了眼“盛名在外”的安平王。
虽不似传闻里描述得那样狰狞可怖,到底年近而立,在上京权贵里浸淫日久,略显柔和的面相也在不觉中多出三分上位者的肃杀气质。
垂头,他左手捡起地上的刀,犹豫一瞬,刃口向内,朝自家的右臂砍去。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齐彯来不及转脸避让,下意识闭上了眼。
片刻后睁眼,预料中的画面没有出现在眼前。
方才听见有道瓷器迸裂的声响,清脆震耳,眼前地上到处散落着碎瓷。
可因他闭了眼,一时竟也分不清是面前二人中的哪位动的手。
“城中发生何事,尔等在寻何人?”
差役鼓起勇气,希望通过自断一臂来消解安平王的怒火,却不想竟能保住这条胳膊。
听得发问,忙不迭将缘由道出:“殿下有所不知,昨夜县令于家中遇刺身亡,县丞令我等封城搜捕凶手。”
“可有贼匪线索?”
差役顿了一下,此案线索乱糟糟的,在他脑中似团乱麻。
大约因安平王看不上他执刀的臂膀,得以保全的侥幸给了他鼓舞,竟脱口将个人的猜想道出。
“县令昨夜独自憩在书斋,被人一箭贯穿额心,勘查书斋的兄弟发现窗户上有处破损,与中箭的方位一致,推断箭是自外射入的,所以……小人认为此人射术精湛,还能知悉县令身在何处,定是提前踩过点。”
这时,齐彯感觉有道目光架在头顶。
余光轻转,果然瞥见安平王探究似的凝目审视着自己。
那差役不解地跟着瞥了眼齐彯,继续说道:“可我们还发现,县令双臂均有瘀痕,左侧肩骨碎裂,显然在死前经受过折磨。因此我们又推断,在弓箭手行刺之前,有人进过书斋,并且想要通过折磨县令进行问话,且此人定是精通刑讯的老手。”
齐彯碍于不能开口,不然定是要给他叫声好。
此人非他,不曾亲眼目睹昨夜的书斋有多热闹,却能凭借稀少的线索拼凑出七七八八的真相,实在是个人物。
可惜尚且无法告诉他,那位精通刑讯的老手此刻就在他面前。
齐彯心思百转,眼神也不住乱瞟,这点小动作很快就被安平王察觉。
他警告似的飞来一记眼刀,晃得齐彯不敢再乱看,垂头继续听那差役分析,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昨夜杨府有个院子失火,时间正巧在县令遇刺的前后,只怕也与刺客脱不了干系,至于目的,我们暂时还推想不出。”
安平王出现在隆家食店的消息不胫而走。
宿川县丞得了消息,忙丢下县廷琐屑,带人匆匆赶到隆家食店,却连安平王的影子都没见着。
只得揪住店中忙着给二人催吐的差役,求证道:“那位当真是安平王?”
“属下亲眼所见,安平王印为龟钮金印,纁朱绶,方才朱县尉也看过,确实是王爵制式,做不得假。”差役点头道。
“他可说明到宿川的来意?”
“安平王说,他奉陛下之命往金谷道剿匪,沿途肃清匪患,途中遭遇刺杀,易服追查刺客踪迹来至宿川。”
“我也耳闻安平王恃宠而骄,上京内外树敌甚众,远行常有死士于途伏伺。”
县丞松了口气,抚须颔首。
这时才得空过问瘫坐在地的二人,“他二人这是……”
“适才他二人非议安平王,已被殿下当场惩治。”
看他两人腹大如鼓,县丞不禁揉了揉自家的便便大腹,仿佛胃囊里的朝食难以克化,竟隐隐有些发痛。
差役见他没再发话,便又继续催吐救人,自是不知身后县丞的愁容哀叹。
“但愿他要捉的人早些离了宿川,今朝屋已漏,可再经不得连夜之雨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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