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向晚,天际浓云滚来雷霆。
顷刻间,急雨瓢泼,电光伴随狂风呼啸天地。
这场雨震天动地下了一夜,方才浇去地里暑热。
早起,叶子托了露水在晨风里摇曳,齐彯甫一出门,便觉凉意沁肤。
他一边练着剑,一边想:
天凉了,往后愈发的冷,习武之人怕也耐不住了。
自那日邱溯明表明他江湖人的身份,齐彯再去闻钟镇,都会随处逛上一逛。
把县廷张贴的告示看了个遍,万幸不曾见着什么追捕刺客的文书,便也暗自松了口气。
“我身上这身穿着就好,并不觉得冷,不用置办。”
齐彯打量缩到少年腕后的袖口,不赞同地摇头,“这些日,你瞧着又长了个头,袖子都见短了,还是裁两身新的好。”
“真不用,过两日我就要走了。”
“你要离开?”
“当日我刺杀失败,那人还活着,我要回去杀了他。”
“你一个人?”
“嗯,难道你也想加入?”
“我虽不知你口中的恶人是谁,可他做尽恶事还能苟活至今,身边又有高手相护,杀他岂是一人之力可为?前番你已刺杀过一次,还险些丢了性命,为何仍执意要去冒险。”
“因为……这是楼里的规矩,接了买卖就要去替主顾追命,否则……”
邱溯明皱起了眉,面色严肃,“否则就要面临更严重的后果,总之,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齐彯愣住,寻常的楼不过是饮酒问花的所在,他竟不知什么楼里还有这种规矩。
做着杀人的勾当,杀手杀不死目标,还得填上自己的命。
“你会死的。”
“人都会死的,若我能在死前杀了那人,死后定能在江湖上扬名,不,是扬名天下。”
说话时,少年嘴角犹噙笑意,似乎浑不在意自己的生死。
齐彯见过他垂死的模样,明明烧得意识不清,仍能下意识地吞咽汤药求生。
自己也曾深陷绝地,浑浑噩噩地渴求一线生机,体味过求生的不易。
实在想不明白,为何有人明知前路险难,唯有死路一条,却还是心甘情愿地奔赴。
“放心,即便我死了,你的恩我下辈子当牛做马也要报的。”
齐彯深陷对少年命运的担忧,从未想过他的报答,在听到他说下辈子也要报恩时竟有些动容。
大约……
这就是话本里重诺轻生死的侠客了。
也罢,世上除了他这样贪生的人,还有人愿为道义舍生忘死,是这世道众生的福。
齐彯无力地笑了笑,知道自己再怎么劝,也无法动摇少年的决心,索性闭了嘴。
此后几日,邱溯明认真看齐彯练剑,挑出不足之处讲与他知晓,乘兴又同他切磋上几招。
得了空也不再闲着,天一冷,他便揽过烧炉子的活,边烤着火边吃零嘴。
想起往日听到的江湖传闻,便随口同齐彯说上一嘴。
草棚底下镇日生着火,却鲜少这般热闹过。
齐彯抡锤,一下复一下地敲着铁,耳边不时传来少年嬉笑怒骂的声音,心里却是空落落的。
别离就像悬在头顶的一片树叶,在秋风里瑟瑟打转,随时都可能飘落。
暑热的余威散尽,秋雨便越发的殷勤。
白日里,晴空碧霄,万里不见层云。
谁知夤夜竟落了雨。
齐彯清早开门,见枝头挂着露,地上到处湿漉漉的,顿觉不好。
昨夜浇熄了炉中火,草棚里热气熏蒸得厉害,他见满天星子,便就没将草帘放下。
夜里落过雨,定也起了风,存下的木炭怕已被雨打湿。
怀着满心担忧,齐彯难得没了练剑的兴致,急匆匆跑进草棚底下查看起存炭。
果不其然,框子顶上一层淋过雨,摸在手里湿凉沉重。
他忙翻动炭框,把沾了潮气的都给挑了出来,拿到院中晾晒。
收拾完草棚,齐彯舀水在院子里浇手。
抬头,见东耳房的门还关着。
眼看东边露出微光,已是卯时。
昨日这个时辰,邱溯明早起身来院中瞧他练剑。
今日怎的还不见人?
东耳房此时还闭着门,多少有些反常,他随手扯来布巾擦手,惴惴不安地走向东耳房。
伸手一推,门就开了。
南窗半支,透进些微天光。
待齐彯双目适应了屋中昏暗,借着微弱的天光,就看到榻上空无一人。
邱溯明不在屋中。
齐彯瞬间意识到什么,但很快,他又否定了心中猜想。
也许他只是觉着屋里憋闷,跑出去转悠一圈就自己回来了。
心里抱有一丝期待,齐彯转身退了出去,回屋取来剑,循着记忆在院中练起了剑式。
小半个时辰过去,练完最后一式,他额上出了汗,收剑回望院外薄雾里的四野 。
晨光渐明,唯独看不到少年熟悉的身影。
黑暗尚能掩人耳目,此时天光明了,齐彯满心的期待已然冷却,反倒出奇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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