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汤药起了效用,还是肉羹补了气力。
翌日清早,齐彯推开东耳房的门,就见少年半坐起身,靠在床榻顶头摆的木箱上。
他走去榻边,伸手试过少年额头冷热。
还成,温温的,不似之前那般滚烫。
料想这条命算是保住了,齐彯暗暗松了口气,却还是不忘转达莫叔的医嘱。
“你的肋骨断了,知道吗?莫叔叮嘱须好生留心,只能静养不可乱动,不然长错位可就麻烦。”
早晨的药还在火上煎着,他先热了碗昨夜剩的肉羹端给少年。
担心热过之后会咸,还特意加了点新鲜菘菜叶切成的丝。
果不其然,少年一见到肉羹眼睛都亮了,捧过碗狼吞虎咽吃个精光,最后连碗底汤水都舔得干干净净。
见少年似乎对肉羹颇为满意,齐彯心里忽然有了主意,收回碗也不急着去洗,且放在竹几上晾着。
转身顶着少年满是警惕的目光,重回榻边坐下。
拿出村学夫子的气派,目无波澜瞧着少年。
“吃也吃过,喝也喝罢,我救了你的命,总得让我知晓自己救了个什么人吧!”
少年眼中闪过一瞬犹疑,却还是不肯开口。
“你不肯说?”
齐彯也不急,接着道,“家里凭空多出个半死不活的生人,我这心里实在是不踏实,也没心思再做肉羹了……且说你这人伤得不轻,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日日都要吃饭、喝药……”
他一瞬不错地观察少年的反应,顿了顿。
“你也看到了,我这里穷得家徒四壁……听说近来上京附近多了不少流民,各处乡廷辟了地方收纳流民,不如……”
少年眼中挤出几瓣泪花,急忙打断齐彯:“说,我说……”
齐彯见目的达成,便自觉闭了嘴。
谁料等了会儿,又没听到下文,只得自己主动询问。
“莫叔说你是被虎狼所伤,咱这附近可没有这般凶猛的野兽,你是在何处受的伤?”
少年向下转动眼珠,似是下了莫大的决心,毅然开口道:“我叫邱溯明,多谢恩人救命,我的伤……是,确实是遭了畜牲的毒爪。”
齐彯满眼狐疑,觉得少年话里透着怪异,“邱溯明?”
“师父给我取的名字。”邱溯明微笑点头。
“你还有师父?”
“我没有父母亲人,是师父将我养大。”
“你多大了?”
“十四。”
“十四岁怎么会遇上虎狼?”
“是……我自己找上门的。”邱溯明迟疑道。
“你和你师父是猎人?真是了不得,你们竟敢找上虎狼窝,想必值不少钱吧?”
邱溯明没有反驳,尴尬地笑着点头。
“对了,你伤成这样,你师父呢?”
“我师父没事,是我自己一个人出来的。”
“你师父也太不靠谱了吧!”齐彯激动地站起身,“他住在何处,我想办法给他递个消息,让他来接你。”
邱溯明紧咬着唇 ,似乎很是为难。
“唔,我们住的很远,等养好伤我自己回去就行,师父他不大出门,不认识路,我怕……”
见齐彯神色凛然,以为他不想伺候自己这个麻烦,忙放低姿态。
“你救了我的命,等我好了一定会报答你的,实在不行……过两天我自己离开好了。”
齐彯本没这个意思,见他小心谨慎的模样,更是心软不忍逼迫。
正要宽慰他安心养伤,心头忽然浮出一点疑虑。
“我方才说这里没有虎狼巢穴,你既是为其所伤,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越过篱墙挂到我院里的桃树上?”
邱溯明似是没想到,他还在揪住细节不放。
顿了片刻,耳尖浮现一抹红。
“刚受伤那会儿我以为不要紧,便想到大点的地方,找个靠谱的医馆瞧伤,谁知越走越偏,当时天还下着雨,我快支撑不住,怕倒在道旁没人发现,就翻进你家院中了,对不住啊,我不是故意的,啊不,我就是故意的,可我没想要伤害你。”
齐彯没能听出他话里破绽,随意接道:“看伤?你有钱吗?”
“有……可是钱袋子破了,路上都掉没了……”
说到这个,邱溯明满脸可惜,语气也变得委屈巴巴。
他还是个孩子啊。
齐彯觉得自己再说下去,邱溯明怕是要哭出来了,便收了碗准备离开。
“算了,安心住下养伤吧。”
闻听此言,邱溯明情绪立即变得高昂,连声保证,自己一定会报答齐彯。
昨日齐彯走后,里正很快请成翁的大儿子成家大郎带着人,利利索索给学舍屋顶换了干草。
又把里里外外的裂缝修补了一遍。
刮出地面洼住的积水,再厚厚平铺一层淘洗干净的溪砂。
是以,今日齐彯就得过去继续给孩童们授书。
谨慎起见,他出去砍了根毛竹回来,从根部往上四尺的地方劈开,稍作修整拿进屋里,放到邱溯明的榻边。
等会儿他不在家,邱溯明要去溷厕解手,便可拄它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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