濒临绝境,人的潜力多是无限量的。
慌乱中,葛细妹随手抄起门后的扫帚,双手不停颤抖,却依然紧握手中唯一可以保命的“武器”。
一面与谨慎逼近的巨兽对峙,一面往自己住的耳房后撤。
打算伺机将它挡在门外。
隔壁钱方还没睡,披了件厚衣在灯下打磨白日削的箭杆。
乍一听闻隔壁传来叫喊声,还以为自己熬得太晚犯了困,便搁下手里的活儿,到院子里走两步清醒清醒。
到了院子里无意中侧首,越过墙头看了眼隔壁。
但见屋子的门开着,漏出的灯光,被一道几乎占据整个门框的黑影遮挡大半。
“奇怪,葛叔的小身板儿挡不了多少光吧,他不是说要在镇上住好一阵么,怎么大半夜冻得要命,还往家里跑?”
钱方眯眼纳罕着,猛地嗅见其中蹊跷,抱着的双臂忽然岔开,拎起压在柴堆底下的柴刀,疾步纵跃翻墙。
落进葛家院子,发现地上一溜诡异的足印,耳畔还能听见屋里葛细妹的啜泣。
当即一刻都不敢停留,径直闯进屋子里。
正撞见葛细妹被巨熊逼得站上角落里的榻上,哭得梨花带雨,嘴里惊呼乱叫着。
“细妹别怕,我来救你。”
钱方见状大喊,吸引来熊罴的注意。
惶急中不忘思考,手里的柴刀该往熊罴身上哪处招呼。
野兽生在山林,为抵御冬寒,往往会在秋天换毛,长出一层厚密的底绒。
像熊罴这样的巨型猛兽,本身对伤痛的抵抗力就强,细小的创伤根本不足以致命。
更别谈,贴着皮肉还有一层厚密柔软的底绒,堪比铠甲。
仅凭他手中的柴刀,跟熊罴搏斗实在艰难。
可此时,他主动将自己暴露在熊罴面前,挥舞柴刀进行挑衅,成功把熊罴的注意从葛细妹身上引到自己这。
电光火石间,他眼疾手快躲避熊罴拍出的掌风。
一边防御,一边把熊罴引出院子,祈祷自己弄出的动静能引来巡夜人。
待巡夜的村民听见动静,肩扛铁耙、手持铁叉三三两两赶来时,钱方身上的衣裳早就被熊爪扯成碎布条,伤口深深浅浅洇出血色。
这一次,传说中的巨熊出现在众人面前。
看着它门板似的杵在眼前,人们后知后觉。
传言不虚。
这时候的熊罴,被钱方拿柴刀一顿乱砍,没几处破皮,却被薅掉不少毛。
毛发离体的痛楚将它惹恼,彻底爆发出野兽的凶性,转着圈地怒吼。
热气从尖牙利齿间溢出,猛兽的震慑力被夜色无限放大。
几人仗着手里有家伙,身后还有其他人支援,便各自抡起手里的铁家伙,招呼这罕见的“不速之客”。
熊罴正值狂躁,被几人围住丝毫没有胆怯,张牙舞爪逞着勇,试图像撕碎猎物一般,用爪牙撕开他们的血肉。
奈何巡夜人带的铁器虽不如刀剑锋利,却有长长的柄杆,无需近攻,它的爪牙也就没了用武之地。
前来支援的人越来越多,狂暴的熊罴头上、身上不停遭受铁器重击,一边眼睛也被划破,耷拉的皮肉混着稠血糊在上面。
许是气力耗尽,它不得不放弃站立的姿态,四掌落地,睁着独眼,警惕地四处打量,试图寻找机会突围。
然而为时已晚,闻讯而来的都是村里健壮汉子,层层圈圈将它围住,便是插翅也难逃。
齐彯跟张屠户走到离钱方家两百步朝外的地方,便见前面并不宽阔的道路被村民挤得水泄不通。
“走,上前看看。”
张屠户拍拍齐彯肩膀,先一步挤进人堆,嚷嚷着用身体在人墙中打开一条缝隙。
齐彯紧随其后,红着脸抵挡住两旁不耐烦的目光,“借过,借过。”
艰难挤到前排时,背上已是热汗一片,可视野之中再无阻隔。
人群围住的空地中央,赫然倒着头通体乌黑的巨熊。
猩红长舌自半张的嘴里伸出,几乎摊垂顿地,粗壮的身子不见起伏,像跟地上的冰雪冻在一起。
熊尸旁,一人背身而立,花发长者身子半蹲,不时弯腰伸手触摸熊身上的部位。
齐彯一眼认出二人正是吴春父子,清溪镇无人比他们更熟悉山上的野物。
在他到来之前,吴春父子便被里正叫来查验熊尸,此时已近尾声。
吴叟看完熊身其他部位,最后细细端详面目狰狞的熊首。
周遭围满了人,议论声嘈杂入耳,可吴叟依然气定神闲,每一步都很仔细,直到最后检视熊首,也没有半分马虎。
结束前,他的视线忽然落在熊的肩胛处,还伸手仔细按触良久。
确定了什么之后立即起身,绕过儿子,径直去到里正面前。
昨夜在场扑杀熊罴的汉子们,正围在里正身边,神采飞扬地讲述自己昨夜的勇武。
里正止住边上闲话声,看向来人,“怎样?”
“熊罴本就罕见,能平安长到这样大的更是少见,我观它齿龄应在十年之上,村北那些个小山养不出这般巨物。”吴叟笃定言道。
挨着里正的老者手拄木鸠杖,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按说,这样稀罕的猛兽,一经发现理应献给天子,可这……这头熊被咱给打杀了,总不好把这死物抬去天子殿上请赏吧。”
“什么意思?熊都跑进人家里伤人了,不该打杀吗?”
昨夜听到消息匆匆赶回的葛木匠,还在为女儿昨夜遇险后怕,此刻听着这话,怎么都觉得不对劲。
老者察觉自己的话里有歧义,连忙纠正道:“老儿不是这个意思,猛兽伤人本就该死,打杀了也罢,事已至此,我担心的是,咱们要如何处置才不会落人口实,这毕竟是能上贡的异兽……”
“是啊是啊,这东西死得怪骇人的,给贵人们上贡也不体面,不如就烧了它吧。”旁边一人附和道。
“不能烧。”吴叟猝然出离沉默厉声喝道,“熊尸不能烧!”
里正本也觉得烧去熊尸,当一切从没发生是最好的办法。
他不出声正是在等别人提出,没想到吴叟竟要阻拦,终于了开口。
“不把熊尸烧了,万一有人传扬出去,给村里找惹上‘大不敬’的罪名,岂不是害了大家。”
“里正,烧了熊尸才是害大家。”
吴叟摇头叹息,“依我看,现下顾不得什么罪不罪的,得尽快将此事禀报乡司,看他们怎样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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