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逢岁尾,将近正旦。
小小圩镇行人摩肩接踵,小贩们一个赛一个叫卖得起劲儿。
卖吃食的也不少,有烧饼、白饼、鸡鸭子饼、蒸饼之类的面食,也有果脯、果粉、糖果子之类的散食。
扑鼻的熟食香气把齐二郎引到路旁,金灿灿的鸡子饼刚出锅,还听得到热油滋滋响,就被摊主用干荷叶包好递给边上等候的翠衫小女娘。
摊主拿了布巾蹭着手,憨笑热情道:“热腾腾刚出锅的鸡子饼,诚惠每份两钱,小娘子当心烫手。”
小女娘爽快地交付两枚小泉,捧着鸡子饼离去。
齐二郎悄悄刹住脚,心中暗叹幸好自己没有过去,一张鸡子饼能抵什么,再添两枚小泉都够自己饱饱地吃顿便饭了。
再者,他许久没有正经吃顿饱饭,还是寻家食店歇脚吃顿饱餐,慢慢打听有没有什么挣钱的行当,得早日找个地方落脚挣钱才行,不然不被冻死也会饿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一路观察过来,齐二郎发现进出直道上的商铺的都是些衣着华贵的人物,衣着普通甚至跟自己一样衣衫褴褛的更多走在曲道里,于是随意拐进一条曲道。
曲道内多是民居,民居中又有许多巷道,临街也有不少商铺客店,门面自然不及直道上的阔大,定价也低了许多。
嗅见不知何处飘来的饭菜香气,腹内饿得更加难受,齐二郎不禁加快步伐寻了间不打眼的食店,向店主问过价钱要了碗麦饭并一碗菘菜肉羹,拢共四枚小泉。
不多时,便见总角小童从后厨端出饭菜,送至齐二郎所在的食案。
一饭一羹各自用大碗装着,看着干净色美,热气腾腾暖意扑面,齐二郎拄筷先喝了口羹汤,才端起麦饭认真吃将起来。
店主人是个三十岁开外的圆脸男子,面色枣红光亮,没有蓄须只留有短短胡茬,满脸笑意平易可亲。
见客人吃得香甜,他贴心地送上一碗热茶。
齐二郎咽下嘴里的食物向着店主人微笑答谢,却见眼前的店主人也正笑着,只是那笑似乎别有深意。
猛然间他福至心灵,凉意从脚底窜起蔓延全身。
从前,他听桃花村的老人说故事,故事里外出的行客常常会遇上谋财害命的黑店。
细想方才自己要了饭菜,随即从怀中取出钱串数钱时,店主人似乎一直看着自己,接钱时还说不急……
他越想越害怕,只觉碗中的饭菜味同嚼蜡,就连冒着热气的热水再不敢沾口。
转念一想自己付过钱,已经吃去大半还不如都吃掉,这辈子没吃过几顿饱饭,临了做个饱死鬼也不亏。
于是安下心来狼吞虎咽起来,直把两大碗饭菜吃得不剩一粒麦饭一滴羹汤,才放下碗筷揉揉吃撑的肚子。
“小郎君,一个人吗?”
冷不丁响起甜腻的女声打破店中的安静,吓得齐二郎打起饱嗝。
他调整气息后惊恐地循声望去,斜对面坐着个涂脂抹粉的花信妇人,正对着自己笑得像朵花。
谨慎地环视一圈,除了他和那个妇人,就只有门口背对自己的一个乱髯汉子。
“小郎君”一定不会是店主人,那么是自己么?
他心中疑惑不安,目光转回警惕地看着妇人不做声。
妇人似乎没有察觉到齐二郎的警惕,自顾自说道:“小郎君瞧着眼生,小小年纪怎么就独自出来,家中可还有人在,也不同你找个伴当?”
齐二郎撑着警惕,不敢轻易应声,店里一时静默。
沉默,还是沉默。
妇人等不到回话,心中暗恨:年纪不大,想不到还是个沉得住气的。
既做了这营生,她只得腆着脸继续套近乎:“妾身的家就在前头不远的巷子里,同这家食店的主人也算得上是邻舍,都是熟识的。自也不是什么坏人,不过见郎君只身一人,瞧这天色也不早了,想来还不曾寻到客舍。正巧呀,我家现下正好有间睡屋闲着,郎君去了夜里就可住下。”
饭刚下肚住处就送到面前来了,齐二郎不敢相信这是自己能有的运气,试探着问道:“若是借住你家睡屋怎样算账?”
一听有了苗头,妇人欢喜道:“怎好讨要郎君的利息,妾身自小信奉佛祖,立誓此生要多结善缘,郎君不信即可随我同去看看。若是合用便可住下,若是不中意郎君自去便是,也好验证妾身说的可是假话。”
齐二郎手里积蓄不多,被妇人三言两语说得有些心动,渐渐放下警惕,心里情愿早些将住处寻下,也好出去寻找活计。
他起身要随妇人去看住处,不想被店主人挺着肥胖的身躯拦在身前。
店主人劈手夺过妇人面前的碗筷,低声呵斥道:“你夫妇两个吃了半日还不曾吃妥,是嫌我家饭食难吃不成,整日杵在这里,把我的食客唬走多少?还等什么,等我给你们算账呢?”
说完不忘扬手招呼小童去收了门口汉子的碗筷。
妇人悻悻瞥了一眼门口的汉子,汉子侧着身只把下巴往外一顶,随即迈开步子往外走,妇人忙从帕子里捡出几枚小泉拍在食案上,追着汉子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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