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二郎分了饼子给阿福垫饱肚子,又将剩下的饼子全部交给他与韩县令的心腹。
冯骆明在城墙上转悠两圈,挑了处不打眼的城垛,系上绳索掩护二人降下城墙。
二人各负一封求援信,平安落地后即刻分散开,混进攻城流民之中伺机脱身。
那人手持营陵县令亲笔手书,向西往郡治疾行,向太守求援。
阿福则带着冯骆明的手书,以稽阳骑昭武校尉的名义往东,入伏安郡境内向伏安王借兵平乱。
阿福出城求援,冯骆明便让齐二郎跟在身边,没事就同他闲话几句,打发长夜困倦。
齐二郎见他语气和缓随意闲话家常一般,自也是全无心防地将离家一段道出。
在他看来,自己离家之行已是出格。
然而跟十四岁单骑赴北进入稽阳骑,从军五载便能跻身正六品昭武校尉的冯骆明一比,简直不值一提。
万万没想到,冯骆明听说他离家出走的事,不仅没有一丝不屑,反而对他的乖违之举大赞特赞,兴冲冲地拉着他要拜天地结金兰。
义结金兰?
齐二郎只在话本里见过这样的戏码,游侠儿江湖遇新知,几杯酒下肚拉着手就要义结金兰。
他与冯骆明今日滴酒未沾,可还是被对方亮晶晶的眸子烫得心头一热,稀里糊涂就随他拜天拜地结了金兰。
“老弟啊,你是不晓得,义兄当年离家与你多有相似之处。”
冯骆明心中惋惜今夜不得痛饮,无奈拍了拍“义弟”齐二郎的胳膊肘,以表心中激愤。
继而忆起往事:“我冯氏祖上原是乐安县杏花村的无名书生,碰巧遇上昊帝开国,依凭从龙之功获封文昌伯,爵位传到我曾大父手里就到了头。没了爵位,乐安冯氏也成了上京屡见不鲜的落魄寒门,我阿父亡故得早,家中全靠大伯父支撑门庭。我家世代读书,阿父与大伯父年少时都以才学考中秀才授官。大伯父便觉得读书考秀才也是堂兄与我此生唯一的出路,可我却不这么认为。”
思及旧事,冯骆明无法自拔地代入了当时的心境。
情绪的激变让他的眼底溢出一抹红,平稳的语调变得颤抖,让他不得不暂时停顿。
齐二郎听得入神,没有觉察身边人的情绪变化,还在追问:“为何?”
“因为在上京之中,败落的门户是绝无可能靠授官再爬回高处的,那注定是一条死路,大伯父他们胆小不敢闯。我敢!所以十四岁我就偷偷离家,也算是同你一样的离家出走,投军是那时的我看到的出路。唯有军功铺路,我才能从稽洛山回到上京,将冯氏一族重新带回上京的高处。”
冯骆明还是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提及他那被大伯父贬斥作“痴儿说梦”的野心。
不过,这人也不全然算是外人,毕竟是他自己认的义弟。
兴许是他们年岁相仿,兴许因为他们有过相似的境遇,他觉得少年儿郎出来闯荡很不该羔羊似的温顺,尤其是像他们这样的寻路人,心中总要有点野心才行。
“义兄生长在上京,我从未去上京,也不知上京是何模样。”
齐二郎半是感慨半是疑惑,不由问出心中最大的困惑。
冯骆明听后默了半晌,沉声答道:“上京啊,看在眼里十分的赏心悦目,是南旻最繁荣的所在。”
齐二郎听得神往,正要追问更多详细,忽觉地面颤了一颤。
耳边传来冯骆明严肃有力的喊声:“敌袭——备战!”
察觉到旁边的人起身,他忙也跟着起身,追随冯骆明的脚步攀上城墙。
半路听得巨石坠落砸碎城墙,“轰隆”巨响伴随城墙碎裂落石,震得二人脚下趔趄,不祥的预感毫无预兆地浮上所有人的心头。
齐二郎不比军中历练出来的阿福,冯骆明出于爱护之心把他放在身边,没有指望他能上阵御敌。
这个道理齐二郎也心知肚明,他紧紧跟在冯骆明身后,举手投足也在竭力模仿小义兄的沉稳,将其指挥城上府兵防守反击的调度默记在胸。
为了缓解内心的紧张,他逼迫自己把兵书里的谋略搬到眼前演练。
不是他对冯骆明丰富的作战经验不信任,而是由衷的钦慕让他心向往之,冯骆明一番话将名为“抱负”的野心深埋在少年纯粹无染的心田。
冯骆明连发十几道指令,堪堪稳住局。
等城头府兵全都顺利进入作战状态,他才在城垛的掩蔽下,借着星月光辉从漫无边际的漆黑里剥离模糊的乱军阵列。
头顶乱石横飞,耳畔轰响声不绝,轻松将城上城下的喊杀声淹没。
城外投石的频率比白日快上许多,他敢断定,此刻城下发石车额度数量肯定不止白日所见三台。
此刻,白日密如群飞的箭矢被重弩长箭取代,此时正值亥时与子时相交,也是夜深人困之时,乱民攻城之决心可见一斑。
城中已被剿灭的暴徒,加上城外日间伤亡的流民数量不下三百人,尽管如此他们夜间还敢攻城,想必那片林子里藏了不下千人。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