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骆明句句责备,却都在替齐彯的草率后怕。
许久不曾有人这样设身处地替他考虑,齐彯没出息地红了眼眶。
心里忧着邱溯明,认起错来端的是情真意切,“义兄责备的是,不过事关义兄你的安危,那日恰好落雪,我便心存侥幸,思虑不周……”
“侥幸,你也知是侥幸?”
冯骆明叹了口气。
拨去心头躁意,耐下性子劝说:“既知错在何处,日后行事可不能再卤莽灭裂,谨记,谋而后动,事预则立。”
“义兄放心,我与溯明动手前确有商议过计策,只不过后来,他说要送份大礼给羌人才能离开。”
听他又提起邱溯明,冯骆明对此人越发好奇,遂问:“是了,还未问你,你口中的溯明是何人?多大年岁?”
“溯明他姓‘邱’,本是江湖人,今方十七。”
“才十七!”冯骆明咬牙道,“枉你还长他几岁,怎肯轻易听信一个江湖人出的主意?”
“那日来得匆忙,溯明从前做过刺客,极擅潜行刺探的技巧。
“羌人严守营窟的出入,我们人少,没有硬闯的道理。
“所以我想,溯明叫我扮作羌人军中的哑奴混进去,已是最好的选择。
“别看溯明年岁小,他师父可是折舣楼的夜鹤。
“溯明自幼习练剑术,还有一身刺杀的本领,我相信,他的判断不会错。”
恐冯骆明小觑,齐彯搜肠刮肚替邱溯明说尽好话。
“营窟外的守兵都是他料理的?”冯骆明问。
齐彯不假思索点头,道:“出来时,营窟门口守兵都不见了,应当是他。”
“悄无声息灭口十几个披甲的羌人,是有些本事。”
冯骆明眸光暗了暗,无可否认那小子的能耐。
继而将觑探的目光重新驻在齐彯面上,“他是江湖人,又与你同道,你如今……也在江湖上厮混不成?”
“不、不不,我可没那本事,我、他……”
齐彯一时不知该怎样解释,支吾间,忽看冯骆明竖起一指抵在唇前。
忙噤了声,沿他轻转的视线,扭头向门的方向看去。
轩幌轻轻摇晃,露出一截月白裙裾,蒯遇安手提药匣跨进门槛。
隔着扇纱屏,也能察觉到里面灼灼的视线。
他徐步绕过纱屏,将药匣放回棚架。
转过身来,含笑望向那对义兄弟,解释说:“师弟养的雪貂夜里又跑了出去,他追过去逮,竟被那畜生咬伤手。
“原本流点血也没什么要紧,只不过,他常日净拿些毒虫饲它。
“我不大放心,特意过去替他瞧了瞧伤处,幸无大碍。”
边说边往二人跟前走近,目光端详二人气色。
齐彯自不必说,进食后面色红润有了血色。
倒是冯骆明初醒不久,又与齐彯说了半日话,耗费许多心神,面浮蜡色。
不由提醒道:“冯将军醒来精神尚佳,不过还是不宜劳神太甚,当静卧休养一二日,到时,二位若要赶路也是不妨的。”
此番论断方才道出,齐彯与冯骆明俱是松了口气。
尤其是冯骆明。
他醒来才知,昏迷时都是蒯遇安在替他诊治、照顾他药浴。
不免千恩万谢:“承蒙顾恤,多谢蒯郎君之恩!”
“欸,冯将军客气,还请唤我‘遇安’。
“将军扼守稽洛,防范外敌实乃大义。
“遇安有幸略尽绵力,实属分当。
“不过是尽了医家的本分,将军再三言谢,实在叫我愧不敢当。”
冯骆明生性旷达,本就不在意世俗虚礼,见他执意推辞,也就不再勉强。
同齐彯略叙上几句,精神便有些不济。
看他露出倦态,齐彯也不久留,告辞退了出来。
水石间屋舍不算多,奈何连廊回环曲折,不熟悉布局的人走上几步定是要晕头转向的。
蒯遇安在庖厨的灶上炖了羹汤,充作几人今日的朝食。
算算时辰,快到辰时,羹里添的几味补药差不多到得火候。
他往熏炉里投了把香药助冯骆明养神。
匆匆阖盖好雕镂繁复的上盖,便与齐彯一同出了药庐,顺道送他回屋。
来时,齐彯遵循昨日的记忆,出门从西面连廊底下穿庭折向西南。
途中虽有周折,好在不曾寻错了路。
回屋的路上,蒯遇安想带他照照日影,转从东边廊下绕行。
庭院积雪未扫。
晨曦彤红洒将下来,满铺一地细金。
数只雀鸟啁啾,相约跳下枝头,扑腾着双翅在松软的沙雪里洗浴。
边洗,边扭着小脑袋检视自身。
认真的模样煞是喜人,直叫齐彯看呆了眼。
这时有风吹过白果树梢,不堪重负的细枝轻摆摇晃,积雪整块掉了下来。
底下洗得正欢的雀儿定睛细听,早有察觉一般,拍拍翅膀,跃上一旁低矮的青松。
鸟雀很轻,仍是踩得那松上的雪扑簌簌往下掉。
仿若重又落了场雪。
尘雪落净,齐彯瞧见松下有堆矮矮的土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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