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观今日进园的太学生,怕是快要不下三百人了。”
“世兄又不是没见过,他谢青霭的雅集哪次不是士子云集?何谈今日还有许多朝臣赴宴,席间若得了哪位大人的青眼,今日之后便是定了前程。”
“来了这些人,还不知青霭今日出题难易,若太过深奥艰涩,只恐折锐摧矜挫了他们的少年锐气。”
“正是,正是。”
手执麈尾扇的青年瞧着不过而立,静目眺望湖波,嘴角噙着淡淡笑意,待身旁逢迎声歇方开了口。
“几位仁兄从前最讲公正,如今做了太学博士,个个都替自家弟子打算起来了。”
他这话似笑还讥,几人听出深意不好答话,只顾视着讪笑起来。
谢丛旋身也笑了两声,方道:“久质惜才,我办这雅集原就是想招揽些才子替他分忧,若人人都能答得出来岂不白费我的心力啊,你们说是也不是?”
“在理,在理,此话在理……”几人错声附和着。
就在他们以为打探不出口风时,谢丛又开了腔:“要说这题实也不难,前日休沐,久质见园中春柳新发遂作一赋咏柳,通篇读来文理通透,哲思清新,今日雅集便以此《新柳赋》为题,请客作诗解赋中深旨,篇幅以扇面为限。”
“如此一来,岂不是要请尚书令亲自品评了?”一人喜出望外道。
谢丛颔首道:“久质自是要看的,不过今日雅集我特请一人来此作评,届时几位若有本事叫他也作诗一首,那才妙绝。”
“不知谢兄请来哪位名士?若真是位高士,我等不妨也拈几句丢个丑,求他指点一二。”有人起了兴致。
“欸,急什么,人到了宴上你们自然识得。”谢丛狡黠一笑,张臂拿手中麈尾虚点着湖面,“过了今日,我欲叫人将这湖填了。”
几人听得些消息正在心中打算,冷不丁听他此言俱是目瞪口呆,不约而同瞧向谢丛无甚波澜的侧脸,忽然有些回过味来。
想他谢氏豪富为世家翘楚,蓄奴数以万计,真要填湖也算不得难事。
然这湖景尚且堪赏,何必劳神费力地填埋,不免疑惑问道:“这样大的湖,填它做甚?”
“此园名为‘荆风园’,本为昊帝赏览荆溪风光所建,方才韩兄也说这湖甚大,未免喧宾夺主还是填了的好,到时候植些细柳方才应景。”谢丛沉吟道。
几人中脑子灵活的那位紧接着奉承道:“青霭高见,久质才思高卓,只可惜出仕后许多年不曾作赋,今日之后,‘荆风新柳’定又是风靡上京的美谈了,小女娘们又要摘光城内鲜花抛与谢郎嗅了,哈哈哈哈!”
“是呢,久质的赋秀绮脱俗,舍妹金钗之年偶然听我吟咏,从此倾心多年,我若记得不错久质都二十有八了,自古男婚女嫁媒妁之姻,何不让韩谢两家亲上加亲?”韩家现任家主韩秋见时机成熟,忙将藏在心里多年的盘算道出。
谢丛闻言苦笑,“我谢氏与韩家世代姻亲,雁度兄你又不是不知,叔父在世时就发了话,日后久质的婚事由他自作主张,我这做兄长的若替他擅自做了主岂不有违长者之命,将来黄泉之下何来颜面见太傅他老人家!”
见他推拒得不留情面,韩秋自觉颜面扫地,恨声道:“也罢,舍妹素日只道谢久质才华斐然堪为良配,发愿若不得嫁之为妻便去观里做女冠,我就不信天下男儿竟比不得他谢恒一个!”
说完,不顾赴宴之人异样的眼光,韩秋兀自拂袖离去。
“韩氏女恋慕谢久质多年上京人尽皆知,韩家主的阿母谢夫人是太傅谢孤秀的女兄,按说两家亲上加亲也是人之常情,奈何尚书令少时上鹿山受他伯父教养,心向黄老不耽情爱。”
周全扯了下齐彯衣袖,示意他往假山上走。
从曲径上得缓坡山道 ,赫然可见上书“渠风”二字的黑檀木亭独据山腰。
此处地势较高,二人倚栏闲话,忽听底下有人欣然呼道:“九度怎么才来?若再晚些,开了宴少不得罚你多饮几杯!”
齐彯循声看去,游廊底下一青年身穿槿紫大袖衫,外罩月白大氅,足蹬云头屡,瞧着像个世家出身的文士,然被身边人衬得身形高挑,背影看着依稀有些熟悉。
齐彯心内正自思量,忽见一旁的周全半个身子探出栏杆外,招手喊了声“张将军”。
方想起,来人是云扬、金戟二卫的统领张宿。
张宿转身望了眼渠风亭方向,同路遇之人敷衍几句,便踏着卵石小径往假山上寻去。
“张将军卸了甲,远处瞧来竟似个口吐珠玑的秀士。”
齐彯视线追随他的身影登向高处,口里称绝。
周全熟知张宿底细,随口道:“别看张将军如今领了武职,他大父乃南旻大儒张嘉,亦是太后胞弟。
张将军是张家同辈里最小的儿郎,自幼被太公和太夫人爱如珍宝,养得他品性正直颇受皇上爱重,原是要许他中郎将一职掌宫中宿卫。
可他偏要入天子八卫的云扬卫历练,熬了几年才当上云扬卫统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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