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旋?”
安平王笑出声来,“本王奉皇命剿匪,不曾得招安的旨意,怎的,荀御史的意思是……本王得依他王束的意思行事,将皇命置之不顾?”
“你、你你你,你……”
险些忘记,安平王惯会扯着皇命的旗号跋扈嚣张。
荀御史不敢接他的话茬,只将话锋转变,直指他纵火烧山一节。
“冬日草木凋枯,百兽归山,安平王却一把火烧了整座山头,且不论毁坏山林有伤天和,便是那山脚下住的百姓也都无辜遭殃,此罪你认与不认!”
他一番激昂陈词,原以为凭着纵火烧山与滥杀无辜两项重罪就能踩住安平王的痛处,却不想惹来一阵恣肆的嘲笑。
青年一身苍绿绣金华服,发勒金冠,容颜俊秀,端的是雍容清贵,与上京时兴的清雅从容不谋而合,笑起来更是看得人赏心悦目。
可一贯以来,即便安平王生了副好相貌,上京名士品评人物风流之际,总是不约而同地忽视此人。
在这些自诩风流的名士眼中,安平王再怎么得意,也不过是个出身微寒的军户、嗜血的怪胎,即便有皇帝不遗余力的抬举,也是够不上他们浦南士族的门槛。
笑声脆朗回旋在殿上,好似听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
百官久闻安平王疯名,险些以为他今日面对铁证的控诉疯魔了,就听那笑声倏的冷冽起来。
“御史台这是怎么了,养得御史一个个的比庙里的菩萨还要慈悲,何不落了发去南边的昭玄曹寻个差使。”
荀御史气得脸红,厉声责道:“安平王!荀某不过道出了你的罪状,何敢奚落我御史台!”
“金谷道上的山匪连平王都敢伤,往日还不知害了多少行路之人为祸一方,县廷几次剿匪都被住在山脚的民户戏耍,呵,他们若真无辜,有胆子在匪窝底下长住?王束妄想招安,怕是以为断的是平王的手臂,不是他王束的,痛不在己身便可慷他人之慨。”
“平王为山匪所伤的噩耗传来上京,王御史亦是痛心,安平王休要臆断。”
“哦,是吗?那王束急着保下山匪,莫不是山匪里有他家亲戚不成?”
“安平王莫要无端揣测,沂河王氏累世书宦,几时出过匪贼?倒是殿下一把火烧了所有山匪,难道不是在欲盖弥彰,意图遮掩些什么?”
话茬引到这里,荀御史手里攥了满把的冷汗,好容易松了口气。
“谁说金谷道的山匪都被烧死了?”
难不成……还有活命的山匪?
在场百官无不惊讶,安平王做事从不留余地,山匪烹杀王束足以将其激怒,他都放火烧山了,竟还能留下活口!
关键是,数月过去,他们都没有听到丝毫的风声。
细思恐极,心中再不能安。
原以为金谷道群匪死绝再无对证,今日只要他们异口同声咬定是他苏问世通匪,假借山匪的手谋害平王,他的辩言也能顺理成章归为嫁祸。
“当日平王着急赶路,车驾用了全副的仪仗,前后又有甲士开道随行,那贼人瞎了眼认不出来,总不至于整个山头的人都瞎了眼。牵扯到皇嗣遇刺的案子自然不能草草了事,本王查到动平王的正是匪首,就将他跟几个心腹捉了,本欲亲自把人押回上京,偏偏遇到一伙杀手行刺。只得先给陛下传了封密信,由金刀卫将几名匪徒带回上京,本王绕道去了趟岭南寻找刺客的线索,顺便引开藏在暗处的眼睛。”
见御史仍梗着脖,一副“我就看着你编”的模样,他眨眼笑了笑,“荀御史不相信么?”
安平王几句话,就让荀御史辛苦半日的拉扯白费,他心中委实不甘。
瞥了眼紫袍乌纱的中书令,油然生出祸水东引的念头,刻意扯高了调子责问:“事关立储,安平王既要查案,为何不报中书?”
安平王不答,目光掠过沉默站着的中书令刘鸿,看戏似的等着看他作何反应。
“中书监几时查过案子,荀卿是在怪朕未将安平王的密信告知众卿?”
御座上的君王忽然开口,百官忙收了张望的姿态,恭敬站好班位。
荀御史吓得一惊,跪伏在地连声乞饶:“陛下恕罪,臣不敢。”
皇帝不再看他,将视线投向殿内,似于朝臣中寻觅着什么。
“廷尉的人何在?”
话音甫落,当即有人走出队列,朗声道:“廷尉左监季风在此。”
“查得如何了?”
难怪传不出风声,皇帝竟是不声不响把人送去了廷尉,明白过来的荀御史愈发没了主意,两眼不时睃向斜侧的中书令。
世家的手再长,至今伸不进廷尉,皆因廷尉正霍琦狷介耿直,实在不好拉拢。
从青春入仕熬到花甲,他就这么一直窝在廷尉。
而立之年,因其屡破奇案被陛下擢拔为廷尉正,从此严防死守,将一块块看对眼的“臭石头”全给捡去了廷尉。
是以今时,廷尉上下一个个面冷心硬,单拎出来都是足以令人吐血三升的刺头。
霍琦那老狐狸年前就称了病,又有谁能料到,没了主心骨的廷尉这些时日不声不响干了件大事。
季风顶了张廷尉府标准的石头脸,双目冒着精光,“回禀陛下,此案已有些眉目了。”
“说来听听。”
“是。”季风从袖筒抽出绢帛,交由谒者呈递御前。
见皇帝展卷览阅,他方继续同朝臣们述说廷尉数月辛勤所获。
“廷尉现已查得匪首名叫朱盛,原是浔阳役夫,不堪修陵劳苦脱逃,盘踞金谷道四载,聚匪计二百一十六众,山脚住的山民亦是山匪伪饰,以此接近道上旅人。
事发前五日,有一人被他们劫道带上山后指名要见朱盛,那人口口声声说他是朝廷命官,将众匪唬住。
朱盛以为县廷又来剿匪,恐那人还有后援便想灭口,那人竟说他是朝廷钦使,在微服查一个冒充皇子招摇撞骗的案子,只要朱盛他们肯帮忙在金谷道上料理了那江湖骗子,他许诺向朝廷保举他们一个官身……”
“此人还不知是何来历,那匪贼就便信了?”
“是啊,世上岂会有人蠢笨如斯!”
朝臣里头不知是谁议论声大了些,听到众人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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