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温柔他从未感受过,不禁耽溺其中。
平日面对阿兄时的机灵劲儿浑都忘了,这会儿竟说不出话来。
只红了脸,低头按住空瘪的肚腹,生怕它不合时宜地发出声响来,惹那仙人笑话。
“登门是客,请小友随我入内小憩片刻,我也好遣人去寻你的家人来接。”
他仰看那雪山似的人物,难得生了几分警惕。
只因他方从高墙里跑出来,若再入了高墙,只怕阿兄再难寻得到他。
“你倒是谨慎。”
见他犹豫,神仙郎君愈发笑得灿烂,拿手揉了揉他头顶的发,“放心,钟离谢氏从不虚言,我谢恒才不屑诓骗你这样的小娃娃,外头冷,你不进来,等会儿落了雪,把你冻成个雪娃娃,哎呀,到时候你家人就是寻来也认不出你……”
“我跟你去。”
他伸手抓谢恒的衣袖,被其握住小手牵了往门内走。
“你呀,得先告诉我你是谁,家在哪里,家中有谁,别着急,慢慢说,保管在天黑前给你找到家人。”
他正想开口,却见前头亭阁旁的假山后头蹲了少年,手里攥着根绳子,自假山后蜿蜒至亭阁前的空地,末端系在一截叉开的树枝半腰,上头顶了只罗筛,底下还撒了些粟米。
府中仆从惧怕阿兄威严,行事都得依规守矩,不敢有丝毫行差踏错,故而他从未见过人罗雀,此时瞧来新奇,不觉走不动路。
“谪川,你又胡闹,仔细兄长瞧见了罚你。”
假山后的少年闻声,向他看了来,惊声怪叫起来:“哎呀呀!郎君你从哪里拐回个娃娃,也不怕他家人告到上京令跟前去,问你个略卖人口的罪名。”
有人走来,鸟雀自不敢飞落。
谪川也觉无趣,略一思索丢开了绳,嘴里说着抱怨的话凑到二人面前。
“都怪大郎君定下过午不食的规矩,你们倒好,成日里看书写字,乏了还能睡上一会儿,可我呢,日日被师父看着练剑,晨起吃的朝食还没过午就消耗干净了,哪里捱得到晡时,可不得自己设法加餐嘛!”他振振有词地控诉着。
谢恒见怪不怪,指着地上那摊糟乱道:“你这阵仗叫兄长见了,怕是明日一天都不必吃了。”
谪川不以为然扮了个鬼脸,见那娃娃往谢恒身后躲,辄起了捉弄的心思,却被谢恒挡住。
“你既闲来无事,不妨替我跑个腿,出去打听一下他是谁家的,等你我替他寻了家人,就去连山楼用饭,吃什么你定,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谪川抱臂思量着道:“连山楼的菜式就那几样,吃来吃去都吃腻了,师父那样不挑嘴的人都嫌他家淡得慌……要我说,不如咱们去雨晴烟晚,那里的人美酒也美,还能听着曲乐用饭……”
“行啊,酒美人美,请徐郎君自己结账就更美了。”
“谢恒!方才是你说要请我吃饭的,可不能出尔反尔,失了钟离谢氏的体面。”谪川不依不饶道。
“那我也没说请你去雨晴烟晚呐,连山楼,不去就算了。”
“我跟你说,连山楼真不行,雨晴烟晚你还没去过呢,今日就带你去见识见识,上京的小郎君怕是就剩你没去过了。”
谢恒依旧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
“哎呀,谢久质你果然是在山里待久了,连山楼的饭菜也能下咽,怕不是在山里跟着先生吃糠咽菜惯了,吃什么都是山珍美味,真是可怜。”
谪川心知再不能说动,失望中有些口不择言。
“让我猜猜,咱们谪川又在撺掇久质去往何处啊?”
刘雁闻声回头,见门口缓缓走来一位四旬长者,身上是与阿兄一样的玄纱官袍。
“太傅,太傅您怎么回来了,郎君说等会儿怕是要落雪,谪川正要套了车去接您呢。”
谪川飞快跑去将人搀住,留谢恒在原地唤了声“阿父”。
谢太傅笑对谪川道:“你这猢狲,我还不曾目花耳聋,休要诓我,再这般油嘴滑舌,就罚你在师父教习之余,还要到我这里来默书,可好啊?”
“不行!不行,不行,我看了字就瞌睡,不要默书。”谪川连忙收回手,让在道旁挺背立直。
谢太傅这才笑呵呵走到谢恒跟前,看到藏在他袖子后的刘雁,目中露出点惊讶。
“咦?这不是刘家的小儿,怎么被你们弄来了家里?”
谪川忽又凑了上前,“刘家……哪个刘家?”
“还能有哪个刘家,自是松阳刘氏。”谢恒幽幽应声。
“刘鸿他不是刚议亲吗,哪里冒出这么大的儿子来,啧啧啧……哎呀,你打我干嘛!”
“休要胡言,北客尚在与海阳柳氏议亲,这是他的幼弟雁儿,前日我与北客同乘,在他家门口见过一面。”
谢太傅俯身与刘雁平视,“雁儿不怕,告诉谢叔父,他两个可曾欺负你啊?”
刘雁仰头看了眼谪川,又望向眼前和蔼的长者,摇摇头。
“阿父莫要冤枉了我和谪川,适才我午憩方醒,听人说门前坐了个小童,眼见外头雪将落,就领他进来等候,正与谪川商量要替他寻找家人,阿父就回来了,当真不是我们在胡闹。”谢恒从旁补充道。
“也罢,北客初入中书,少不了要清理积压,忙起来也顾不得家中。荀林,将雁儿带去暖厅歇着,再遣人去告知中书令,让他不必忧心,晚些时候来谢府接雁儿。”谢太傅叹息。
管事荀林忙将人牵了,好言哄着往里头暖厅去。
“哦,对了,方才我在路上收到徐亭主的信,他在山中寻得了矿脉,现已动身赶来上京,想必正旦前就能到,正好除夕夜你们父子留在府里与我们一同守岁,人多也好热闹些。”
“我阿父也来上京了?”谪川又惊又喜。
“是啊,他也惦记你呢。”谢太傅笑里忽然有了伤感,“可惜大兄还是不肯下山。”
谢恒察觉谢太傅这是惦记鹿山修道大伯父,忙宽慰道:“阿父勿要伤感,大伯父一心修道,早不问红尘中事,儿在山中叨扰多年,他亦尽心垂训,幸好兄长是极有孝心的,年年除夕都要上山陪侍左右,纵大伯父不言,心中也必然是欣慰的。”
谢太傅沉默听着,良久叹道:“是啊,青霭是个好孩子,这些年他很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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