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德二年,春。
去岁冬那场旨在“立威”的反击战,最终以一场不大不小的胜利告终。张元徽被陈嚣在燕北山地拖得精疲力尽,始终未能捕捉到“嚣字营”主力,反而因擅自改变进军路线、延误战机,被后续赶到的后周主力在潞州城下迎头痛击,折损不少,狼狈退回太原。契丹骑兵见北汉攻势受挫,周军严阵以待,便也见好就收,掳掠一番后北返。柴荣亲征的首战,虽未达成歼灭敌军主力的宏伟目标,但成功击退了趁丧来犯之敌,稳固了北部边境,更向天下昭示了新君不容侵犯的意志与果决用兵的能力,其“立威”的目的,基本达到。
大军凯旋,汴梁城又经过一番庆功封赏。陈嚣在此战中表现出的卓越战术机动和战略牵制能力,进一步巩固了他在军中的地位和柴荣心中的分量。擢升、赏赐自不必说,更重要的是,他参与军国核心议事的资格越来越稳固,甚至在柴荣组建的、由少数重臣参与的“枢机堂”中,也获得了一席之地,与王溥、范质、王审琦、赵匡胤等人并列。
春日的暖阳融化了最后一丝残雪,也似乎驱散了去岁冬的肃杀。然而,在皇宫深处的文德殿内,气氛却比料峭春寒更加凝重。
巨大的北境及燕云十六州地图悬挂在殿中,山川河流,关隘城池,标注详尽。柴荣负手立于地图前,已经良久。他身后,枢密使王溥、范质,殿前都指挥使王审琦,殿前都虞候赵匡胤,以及新晋加入枢机堂的陈嚣,皆垂手肃立,无人出声。
柴荣缓缓转过身,年轻的脸庞在透过窗棂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坚毅,甚至带着一丝锐利的狂热。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地图那片被契丹人占据了数十年的燕云十六州区域,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
“去岁之战,贼寇知朕非可欺之主,北疆暂安。然,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契丹占我燕云,控扼险要,铁骑南下,旦夕可至汴梁,此乃我中原心腹之患!北汉刘崇,不过疥癣之疾,依附契丹,苟延残喘。欲真正安邦定国,廓清寰宇,必当——”
他顿了顿,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幽州的位置:
“收复燕云,驱逐契丹!”
此言一出,殿内除了陈嚣目光微凝,似有所料外,王溥、范质、王审琦、赵匡胤皆面露震惊之色!虽然他们或多或少感觉到这位年轻皇帝志向远大,不甘守成,但如此直白、如此急切地提出要北伐契丹、收复燕云,仍大大超出了他们的预期。
收复燕云?那可是自后晋石敬瑭割让以来,中原政权数十年未曾实现的梦想!契丹铁骑之强悍,燕云地势之险要,岂是刚刚经历内乱、新君登基不久的后周所能轻易撼动?
“陛下!”王溥首先出列,脸色发白,深深一躬,“陛下雄心,老臣感佩!然则,治国当循序渐进。去岁一战,虽胜,然府库耗费颇巨,民力亦有疲敝。北汉未灭,南方诸国窥伺,当此之时,宜休养生息,积蓄国力,稳固内政,徐图缓进。贸然大举北伐,若有不虞,恐动摇国本,前功尽弃啊陛下!”他话语恳切,代表了绝大多数文臣和求稳派的心声。
范质也立刻补充:“王相公所言极是。契丹立国已久,控弦之士数十万,燕云之地经营数十年,城防坚固,兼有骑兵之利。我军步卒为主,北上攻坚,地利尽失,胜负难料。且北伐所需钱粮、民夫、器械,必十倍于去岁之战,恐非今日国力所能承担。还请陛下三思!”
两位宰相,一从内政国力,一从军事风险,明确表达了反对。
王审琦眉头紧锁,他是武将,对收复故土自然有渴望,但也深知其中艰难。他沉吟道:“陛下,契丹确为劲敌。燕云之地,山险关固,尤其是幽州、云州等大城,易守难攻。我军若北上,需有万全准备,精锐尽出,且粮道必须畅通无阻。以目前情势看,确非最佳时机。”他的态度相对委婉,但也是不赞同立刻大举北伐。
赵匡胤则目光炯炯地盯着地图,似乎在衡量着可能性。他素来胆大敢为,但此刻也显得异常谨慎:“陛下,北伐契丹,乃不世之功,末将心向往之。然,高平、去岁两战,我军虽胜,亦见契丹骑兵之剽悍。若无足够精骑与之争锋于野,单靠步卒结寨推进,恐事倍功半。当务之急,似应先大力扩充、锤炼骑兵,待我铁骑可与契丹一较高下,再图北上,方有胜算。”他提出了一个更具体的问题——骑兵短板。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若有若无地投向了尚未发言的陈嚣。这位以奇谋和练兵着称的年轻将领,在这种关乎国运的战略抉择上,会站在哪一边?
柴荣也将目光转向陈嚣,眼神中带着考究,也带着一丝期待:“陈嚣,你意如何?”
陈嚣知道,这是柴荣对他的一次重要试探,也是他展现真正价值的时刻。他深吸一口气,走出班列,先是对柴荣和王溥等人行礼,然后转向那幅巨大的地图,声音清晰而平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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