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德五年五月,汴梁城已经燥热起来。
陈嚣从河北巡视归来不到三日,南方的急报便如滚油般泼进了朝堂——南唐皇帝李璟,趁后周全力应对契丹内乱与削藩之际,突然增兵十万于长江北岸的滁州、和州,其水师战船频繁游弋江面,屡屡越界挑衅。
“据报,南唐军已在滁州城外三十里处修筑三座营寨,每日操练之声震天。”兵部侍郎在朝会上禀报时,额头沁出汗珠,“当地守军已三次遣使质问,南唐将领皆以‘例行操演’搪塞。但五日前,我军一艘巡江哨船被南唐水师扣押,至今未放人。”
紫宸殿内,气氛凝重如铁。
柴荣端坐御座,面色沉静,但握着扶手的指节微微泛白。他登基五年,南征北战,最忌惮的便是两线作战——北有契丹虎视眈眈,南有南唐富庶难缠。如今北方局势稍稳,南边却起烽烟。
“诸卿以为如何?”柴荣缓缓开口。
文臣队列中,户部尚书王溥率先出列:“陛下,臣以为当以安抚为主。南唐富甲江南,水师精良,若真开战,胜负难料。且我军刚经历北伐、削藩,士卒疲惫,粮草消耗甚巨,当以休养生息为上。”
“安抚?”武将队列中,一位老将冷哼,“王尚书的意思是,任由南唐在我边境耀武扬威,扣押我士卒,我等还要笑脸相迎?”
“非也!”王溥忙道,“可遣使责问,令其退兵放人。同时加强沿江防务,示之以威,慑之以力,迫其知难而退。”
“若南唐不退呢?”又一名将领问道。
王溥语塞。
这时,赵匡胤出列了。
他身着紫色朝服,腰佩金鱼袋,虽为武将,气度却已隐然有宰相之风:“陛下,臣以为南唐此番举动,实为试探。”
“试探?”柴荣目光微动。
“正是。”赵匡胤声音沉稳,“契丹内乱,我朝削藩,天下皆知大周正处变革之际。南唐李璟,表面文弱,实则多疑善谋。他增兵江北,一来是试探我朝虚实,二来……或许是想趁我内部未稳,捞些好处。”
他顿了顿,继续道:“若我朝示弱,南唐必得寸进尺,轻则索要岁币,重则提出割地;若我朝强硬,则可能真的引发战端。”
“那依赵卿之见,当如何应对?”柴荣问。
赵匡胤躬身:“臣以为,当软硬兼施。一面调集精锐于寿州、庐州一线,摆出南下姿态;一面遣能言善辩之使,前往金陵质问。要让李璟明白:我大周虽经变革,但兵锋犹利,绝非他可欺!”
这番话有理有据,朝中不少文武点头。
柴荣也微微颔首,但目光却转向了文臣队列末尾——陈嚣站在那里,左手依然垂着,右手持笏,沉默不语。
“陈卿,”柴荣点名,“你久在边关,熟知军务,以为赵卿之策如何?”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陈嚣。
自削藩以来,陈嚣在朝中的处境微妙。一方面,他是收复幽州的功臣,是新军之父,深得柴荣信任;另一方面,他推行的改革得罪了太多既得利益者,连赵匡胤都与他渐行渐远。此刻柴荣问他,既是咨询,也是……考验。
陈嚣出列,行礼后缓缓道:“赵将军所言,老成谋国。”
先肯定,这是朝堂规矩。
然后他话锋一转:“但臣以为,只调兵威慑、遣使质问,恐怕不够。”
“哦?”柴荣身体前倾,“详细说来。”
陈嚣抬起头,目光扫过满殿文武:“南唐为何敢试探?因为他们断定,我大周不敢真的开战——北方契丹虽乱,但耶律屋质已基本控制局势,随时可能反扑;国内削藩未竟,各镇节度使心怀异志。此时两线作战,乃兵家大忌。”
他声音清晰,在寂静的大殿中回荡:“所以李璟算准了,我们最多虚张声势,绝不敢真的渡江。”
赵匡胤皱眉:“那依陈将军之见,该当真开战?”
“非也。”陈嚣摇头,“臣的意思是,要让南唐明白,我大周有随时开战的能力与决心。调兵、遣使,是明面上的手段;暗地里,我们需要做三件事。”
“哪三件?”柴荣问。
“第一,经济打击。”陈嚣道,“南唐富庶,依赖茶、盐、丝绸贸易。可下令封锁边界,禁止一切商旅往来,特别是盐铁。同时,在江南散布谣言,说我朝即将大举南下,引发民间恐慌,挤兑钱粮。”
“第二,分化瓦解。”他继续,“南唐朝廷并非铁板一块。其丞相冯延巳与大将林仁肇素有嫌隙,皇室内部,李璟之子李弘冀与叔父李景遂争权。可密遣细作,重金收买,在其朝中制造矛盾。”
“第三,精准打击。”陈嚣目光锐利,“不必调动大军,只派一支精锐部队,秘密渡江,突袭南唐某一处重要据点——比如军械库、粮仓、水师码头。烧毁即走,不留痕迹。要让南唐知道,我大周的精兵,随时可以出现在他们腹地,而他们的江防,形同虚设。”
大殿内一片寂静。
陈嚣这番谋划,狠辣、精准,完全跳出了传统军事思维的框架。不是大军压境,而是全方位施压;不求占领土地,只求摧毁信心。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