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根柱拿着那半张模糊不清、边缘卷曲的旧纸片和一截黑乎乎的炭笔,坐在门槛上,面对着夕阳的余晖,感觉有些荒谬,又有些庄严。
荒谬在于,前世他在市值第一的新能源车企整车仓储的办公室里,每日对着价值超过十位数的汽车资产进行核算;而今生,他却要在这间四面透风的茅屋前,算计着几两野菜、几捧麸皮的得失。这其中的落差,足以让任何一个经历过的人精神分裂。
庄严在于,他知道,手中这微不足道的“账本”,关乎的却是四条人命的存续。这里的每一个数字,都浸透着汗水、泪水,乃至血水。
母亲递过这两样“文具”时,眼神里是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父亲李老栓虽然依旧沉默,但目光扫过那纸笔时,不再是无视,而是一种……类似于看着神汉画符般的、将信将疑的观望。
“记账?”妇人小声嘀咕,“咱家有啥可记的……”在她看来,家里东西少得一眼就能望到头,记下来纯属多余。
李根柱没有解释“精细化管理”、“开源节流”这些现代概念。他只是笑了笑,说:“娘,记下来,心里有数,才知道明天该咋办。”
他笨拙地用炭笔在纸上划了一道。炭笔很脆,容易断,字迹也模糊,但他很耐心。
第一项,“存粮”。 他在纸上歪歪扭扭地画了个圈,代表瓦罐,旁边标注:
· 麸皮掺观音土粉:约三碗。
· 块根:一份。
· 野菜:一捆。
看着这几个寒酸到极点的词和单位,李根柱心里一阵酸楚。这就是一个四口之家的全部粮食储备,可能还抵不上前世一顿外卖的钱。
第二项,“每日耗用”。 他回忆并估算着:
· 糊糊(早晚两顿,极稀):每日约耗麸皮一碗,野菜半捆。
· 块根:仅在有人身体特别虚弱时,刮下少许粉末加入。
按照这个消耗速度,那点麸皮最多撑三天。野菜如果每天都能挖到一捆,勉强能接上,但看母亲越来越艰难的收获,这很成问题。块根是最后的救命粮,不能轻动。
结论:粮食危机,迫在眉睫。
第三项,“燃料(柴火)”。
· 剩余:院角那点枯枝烂叶,约一堆。
· 每日耗用:主要是做饭、偶尔烧水,日均消耗一小抱。
结论:燃料仅能维持数日,需尽快补充。
第四项,“水资源”。 这个他无法量化,只能注明:极度依赖井水。
第五项,“资产与交换”。 这是他尝试“创新”的部分。
· “改良锄头技术”:已“交换”王老汉五担水。。
· 潜在可交换项:草木灰防虫法?其他未知小技巧?
· 负资产:欠胡里长五斗新麦的阎王债(想到这个,他笔尖一顿,心情沉重)。
做完这个简陋到极致的“资产负债表”和“现金流预测”,李根柱看着纸上那寥寥几行歪扭的字迹和符号,并没有得到任何轻松的答案,反而更加清晰地看到了这个家所处的绝境——入不敷出,坐吃山空,外有巨债。
但是,这个过程本身,却带来了一种奇异的掌控感。
当混沌的、令人焦虑的生存压力被分解成一项项具体的、可量化的条目时,那种无处着力的恐慌似乎减轻了一些。他知道敌人具体在哪里了:粮食缺口、燃料危机、水源困难。
晚上,他把这张破纸展示给家人看。妇人凑过来,虽然不识字,但看着儿子画的圈圈杠杠,听着他解释“这点麸皮大概能吃三天”、“柴火只够烧五天”,她浑浊的眼睛里似乎亮了一下。
“哦……这么一划拉,是清楚多了……”她喃喃道,“怪不得总觉得心里没底,原来东西下得这么快……”
一直沉默的李老栓也忍不住瞟了几眼。他看不懂符号,但能听懂儿子的话。当听到“麸皮只剩三碗底”时,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当听到“柴火只够烧五天”时,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冰冷的灶坑。这种量化的危机感,比模糊的担忧更具冲击力,也更能催生行动力。
“明天……我再去远处看看……有没有能砍的柴……”李老栓突然沙哑地开口了,这是他被野狗吓破胆后,第一次主动提出要去完成一项具体的、有挑战的任务。
李根柱心中一动。看,计算的作用初步显现了——它让绝望变得具体,从而可能催生解决问题的意愿。
当然,这仅仅是第一步。知道问题所在,离解决问题还差得远。但至少,他们不再是在黑暗中盲目挣扎了。
李根柱小心翼翼地将这张宝贵的“账本”折好,藏在一个干燥的角落。他决定,从明天起,要更详细地记录,比如每日野菜的实际重量,柴火的消耗,甚至……如果可能,记录下每一次微小的“收入”和“支出”。
这种在现代社会微不足道的记账习惯,在这个明末的农家,却成了一种对抗混乱和绝望的微弱武器,一种在绝境中试图保持理性和寻找秩序的努力。
而接下来,一个更具体、更考验“长远眼光”的抉择,很快就摆在了他的面前。
第二天,妇人挖野菜时,竟然在一个极其隐蔽的草窠里,意外地捡到了两枚……野鸡蛋!虽然很小,颜色也灰扑扑的,但却是实实在在的、珍贵的蛋白质来源!
是立刻吃掉,补充家人极度缺乏的营养?还是……尝试孵化了,搏一个可能拥有鸡、从而获得持续蛋肉来源的未来?
一个关于“鸡蛋经济学”的难题,摆在了这个连明天口粮都在发愁的家庭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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