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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棂上的木板缝隙里漏进一线天光，照在青禾端来的糙米饭上，米粒间混着没去净的谷壳。这已是我被禁锢在听风阁的第七日，陆峥撤了精致的江南厨子，每日只让卫兵送来粗茶淡饭，连青禾替我求情都被骂了回来。
“小姐，您多少吃一点吧。”青禾蹲在床边，用布巾擦着我膝上的旧伤——那是上次逃跑时磕的，如今结了痂，却总在阴雨天隐隐作痛。
我推开碗，目光落在被钉死的窗户上。昨夜后半夜，我听见墙外传来零星枪响，紧接着是车辆疾驰而过的声音，像极了沈知晏上次逃离时的动静。可这次，枪声过后，公馆里却异常安静，连巡逻卫兵的脚步声都轻了许多。
“青禾，”我抓住她的手，“你有没有听见昨晚的枪声？”
青禾脸色发白，摇摇头：“奴婢睡得沉……”
“你在骗我。”我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青砖上，“陆峥把我关在这里，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我和青禾同时回头，只见张诚板着脸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端着热水的卫兵。“苏小姐，陆帅让您收拾一下，他要见您。”
我心头一紧。陆峥已经七日没来看我，如今突然要见我，难道是沈知晏……
张诚将一套新做的旗袍放在桌上，月白色的软缎上绣着细密的缠枝莲，正是我初到公馆时穿的那一款。“陆帅说，今日有贵客，让您体面些。”
贵客？我捏着旗袍的手微微发抖。沈知晏的反击，终于来了。
半个时辰后，我被带到主楼会客厅。陆峥背对着我站在落地窗前，身上的军装一丝不苟，只是袖口处有块洗不掉的暗红斑痕——那是暗杀那晚留下的血迹。听见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眼底布满血丝，显然是彻夜未眠。
“坐。”他指了指沙发，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我刚坐下，客厅的门就被推开，几个穿着西装的男人簇拥着一个戴礼帽的中年人走进来。那人目光在我脸上逡巡片刻，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这位就是苏小姐？果然是江南美人，名不虚传。”
陆峥没接话，只是将一份报纸摔在茶几上。头版头条用加粗黑体字写着：“留洋富商沈知晏与江南才女苏清沅早有婚约，军阀陆某强掳民女，斯文扫地！”报纸边角还配了张模糊的照片，是沈知晏去年在租界舞会上扶着我的手跳舞的画面。
“斯文扫地？”我捏着报纸的指尖泛白，“陆帅打算如何处置？”
陆峥端起桌上的威士忌一饮而尽，喉结滚动时，脖颈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处置？”他冷笑一声，“沈知晏不仅散布谣言，还炸了我运往西线的军火列车，现在各国记者都堵在司令部门口，问我何时‘归还’未婚妻！”
我猛地抬头看他。炸毁军火列车？沈知晏竟然这么做了！难怪昨夜会有枪声，难怪陆峥会突然见我——他是想把我推出去，平息这场风波。
“陆帅想让我做什么？”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陆峥走到我面前，蹲下身，双手撑在沙发扶手上，将我困在他的阴影里。“很简单，”他盯着我的眼睛，“跟我去司令部，告诉那些记者，你是自愿留在我身边的，与沈知晏早已断了联系。”
“我不——”
“由不得你！”他打断我，手指狠狠捏住我的下巴，“你以为沈知晏真的是为了你？他不过是拿你当棋子，想搅乱我的防线！”
我看着他眼中的血丝和压抑的怒火，忽然觉得有些陌生。那个在小镇给我买糖画的陆峥，和眼前这个被怒火点燃的军阀，判若两人。
“如果我不去呢？”我咬着牙问。
陆峥沉默了，只是用一种近乎残忍的目光看着我。就在我以为他会发怒时，他却松开了手，从怀里掏出一枚小巧的手枪，放在茶几上。“你可以不去，”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军装，“但外面那些记者，还有沈知晏的人，可不会管你愿不愿意。”
我看着那把手枪，又看看他冰冷的背影，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不是在威胁我，而是在告诉我，沈知晏的反击，已经将我推到了风口浪尖。
“陆帅就不怕我……”我盯着那把手枪，话没说完。
“你不会。”陆峥头也不回地说，“你舍不得死，更舍不得你怀里的那幅古画。”
他的话像针一样扎进我心里。是啊，我不能死，苏家的根还在那幅画上，我必须活下去，把它带回江南。
一个小时后，我坐在陆峥的车里，看着窗外越来越密集的记者。他们举着相机，对着汽车大喊大叫，闪光灯像炸开的火星，刺得我眼睛生疼。
“别怕。”陆峥忽然握住我的手，他的掌心温热，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有我在。”
我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透过车窗，我看见人群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沈知晏穿着笔挺的西装，站在记者中间，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正遥遥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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