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的洗衣房,是整个侯府最偏僻也最阴冷的地方。
青石板地面常年湿漉漉的,泛着一股霉味和皂角的混合气息,墙角堆着如山的脏衣服,从下人的粗布麻衣到主子们的绫罗绸缎,层层叠叠,几乎要顶到低矮的房梁。沈软软和春桃被管事丫鬟王妈妈分配到最里面的角落,面前摆着两个比她们还高的木盆,里面装满了厚重的冬衣,袖口和领口沾着泥渍和油污,一看就是许久没洗过的。
“动作快点!”王妈妈叉着腰站在她们面前,三角眼斜睨着,语气尖酸刻薄,“这些衣服天黑之前必须洗完晾好,要是耽误了主子们穿,仔细你们的皮!”
春桃刚想辩解一句“这么多怎么洗得完”,就被沈软软用眼神制止了。她知道,在这侯府里,她们身份低微,没有辩解的资格,只能忍气吞声。
“是,王妈妈。”沈软软低下头,声音温顺,指尖却悄悄攥紧了——这具身体太过柔弱,才泡了一会儿冷水,手指就已经冻得通红发麻,前世她虽是寡嫂,却也从未干过这样粗重的活。
王妈妈撇了撇嘴,觉得这两个新来的倒是识相,没再多说,转身去监督其他丫鬟了。
沈软软和春桃对视一眼,各自拿起一件衣服,费力地搓洗起来。井水冰凉刺骨,刚一碰到皮肤,就冻得人打哆嗦,沈软软咬着牙,一遍遍用皂角涂抹,再用粗糙的洗衣板用力揉搓,很快,手心就被磨得发红,隐隐作痛。
春桃看着她吃力的样子,小声说:“小姐,你歇会儿,我来洗。”
“没事,”沈软软摇摇头,声音压得极低,“我们一起洗,能快些。”她知道,春桃的手也不好受,只是不想让她一个人受累。
两人埋头苦干,不知不觉,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洗衣房里的丫鬟们轮流去吃饭,沈软软和春桃却被王妈妈故意留下,说要等她们洗完一半衣服才能去吃。
“凭什么啊?”春桃忍不住小声抱怨,“她们都去吃饭了,就我们不能去,这也太欺负人了!”
沈软软刚想安抚她,就听见洗衣房门口传来一阵嚣张的脚步声,伴随着少年的嬉笑声。
“听说来了两个新来的丫鬟,长得怎么样?”是谢衍的声音,比前世沈微记忆中成熟了些,却依旧带着嫡子的傲慢与刻薄。
沈软软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地往春桃身后躲了躲。她不想见到谢衍,这个前世经常欺负谢辞、帮着柳氏作恶的嫡兄,看到他,就想起了前世的种种屈辱。
谢衍带着两个小厮,大摇大摆地走进洗衣房,目光在丫鬟们身上扫来扫去,最后落在了沈软软和春桃身上。看到她们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襦裙,头发简单地挽着,脸上还沾着些许皂角泡沫,谢衍嗤笑一声:“就这?长得土气巴拉的,也配进镇国公府?”
春桃气得脸都红了,刚要开口,就被沈软软拉住了。她摇了摇头,示意春桃不要冲动——她们现在根基未稳,不能得罪谢衍。
谢衍见她们不敢反抗,更加得意了,走到沈软软面前,用脚尖踢了踢她面前的木盆:“喂,新来的,给本公子捶捶腿。”
沈软软攥紧了衣角,没有动。她可以忍受洗衣做饭的辛苦,却不能忍受这样的羞辱。
“怎么?敢不听本公子的话?”谢衍脸色一沉,伸手就要去推沈软软,“一个三等丫鬟,也敢给本公子摆架子?”
沈软软下意识地往后退,脚下却被木盆绊了一下,身体失去平衡,朝着身后的石板地面倒去。她闭上眼睛,做好了摔倒的准备,却没想到,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反而撞进了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
一股熟悉的龙涎香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淡淡的冷冽,却让沈软软的心脏瞬间狂跳起来。
这气息……是阿辞?
她猛地睁开眼睛,抬头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美得近乎凌厉的脸庞。少年穿着一身玄色织金锦袍,领口滚着白狐毛边,腰间系着玉带,悬挂着一枚成色极好的玉佩,正是她前世替谢辞收在锦囊里的那枚羊脂玉佩,只是如今绳子换成了新的,玉佩也被打磨得更加温润。
他的眉眼长开了,褪去了前世的稚嫩,变得深邃而锐利,鼻梁高挺,薄唇紧抿,周身散发着与年龄不符的威严与冷漠。可那双眼睛,沈软软却一眼就认了出来——是谢辞,是她日思夜想、拼了命也要保护的阿辞。
十六岁的谢辞,已经长成了挺拔的少年,成了镇国公府的世子,不再是那个需要她护在身后、会抱着她的衣袖哭着说“嫂嫂别丢下我”的小不点了。
沈软软的眼眶瞬间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拼命忍着不敢掉下来。她怕自己一哭,就会泄露身份,怕柳氏会对她不利,更怕谢辞不认她,或者……认出来后会嫌弃她如今的身份。
谢辞低头看着怀里的少女,眉头微微蹙起。
他本来是要去前院见父亲,路过洗衣房时,听到里面的喧闹声,便进来看看,没想到正好撞见谢衍欺负人。他本不想多管,可当这少女撞进他怀里时,他的目光却被她的手吸引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