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江南的雨总带着几分缠绵的湿意,打在乌篷船的篷顶,淅淅沥沥,像一曲永不停歇的挽歌。沈清辞坐在船舱里,指尖轻轻摩挲着胸口贴身佩戴的冰纹玉佩,那微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素色绢衣传来,勉强压下了心头翻涌的酸涩。
这艘船已在运河上行了二十三日。自双亲三个月前相继离世,偌大的沈府便只剩她一个孤女,若不是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再三叮嘱务必上京投奔外祖父镇国公府,她怕是早已随着那座浸满回忆的老宅,一同沉寂在江南的烟雨里了。
“小姐,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吧。”贴身丫鬟晚翠端着一个粗瓷茶碗进来,碗沿还冒着氤氲的热气。晚翠是母亲生前留在她身边的人,性子沉稳,这一路多亏了她悉心照料,沈清辞才能勉强支撑着走完这千里水路。
沈清辞接过茶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碗壁,才觉得冻得发僵的手指有了些知觉。她小口啜饮着,茶水带着淡淡的苦涩,却也驱散了些许舟车劳顿的疲惫。“晚翠,还有多久才能到京城?”她轻声问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晚翠掀开船帘一角,望了望远处渐渐清晰的城楼轮廓,眼中露出几分欣慰:“小姐,快了,估摸着再过一个时辰,就能靠岸了。您再忍忍,到了国公府,一切就都好了。”
沈清辞点点头,却没再多说。她知道晚翠是在安慰她,可“一切都好”这四个字,对如今的她而言,太过遥远。母亲在世时,虽偶尔提及外祖父家的显赫,说镇国公府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勋贵世家,外祖父战功赫赫,外祖母温婉贤淑,可沈清辞自幼长在江南,与那边几乎断了往来,除了母亲留下的一张泛黄的全家福,她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外祖父、外祖母,还有母亲口中提过的两位表兄,都只剩模糊的印象。
更让她心绪不宁的,是母亲临终前托付的另一桩事——她与镇国公府二公子萧珩自幼便定下了娃娃亲。母亲说,当年她与国公府夫人是手帕之交,两人怀孕时便约定,若一男一女,便结为秦晋之好。只是后来母亲远嫁江南,这门亲事便被搁置下来,如今她成了孤女,这门婚约,便是她在国公府立足的唯一依仗。
可沈清辞心里清楚,寄人篱下的滋味从来不好受,更何况是带着这样一桩早已名存实亡的婚约。她不知道那位二公子萧珩是何模样,性情如何,更不知道国公府的人是否还认这门亲。一路上,她无数次梦见自己被国公府拒之门外,或是被那位二公子嫌弃,惊醒时,总能摸到胸口的玉佩,那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也是她此刻唯一的慰藉。
这枚冰纹玉佩是母亲的陪嫁,通体莹白,上面雕刻着繁复的缠枝莲纹,纹路间隐隐透着一丝寒气,摸起来却温润异常。母亲说,这玉佩是上古之物,能驱邪避灾,让她务必贴身佩戴,不可离身。沈清辞一直谨记着母亲的话,日夜将玉佩藏在衣襟里,仿佛这样,母亲就还在她身边护着她一般。
船缓缓靠岸,码头人声鼎沸,车马往来不绝,与江南水乡的静谧截然不同。沈清辞扶着晚翠的手,小心翼翼地走下船梯。她穿着一身半旧的素色衣裙,头上只插着一支简单的银簪,在这衣香鬓影、车水马龙的京城码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晚翠早已雇好了一辆马车,见沈清辞下来,连忙扶她上车。“小姐,马车已经备好了,咱们直接去镇国公府。”
沈清辞点点头,弯腰钻进马车。车厢不大,铺着厚厚的棉垫,还算舒适。马车缓缓驶动,沈清辞掀开车帘的一角,打量着京城的街景。宽阔的街道两旁,商铺林立,酒旗招展,行人摩肩接踵,穿着绫罗绸缎的公子小姐、身着官服的朝廷官员、挎着行囊的行旅商人,往来不绝,一派繁华热闹的景象。可这繁华越是盛,沈清辞心里就越是茫然,她就像一株被风雨吹落的浮萍,不知能否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找到一处可以扎根的地方。
马车行驶了约莫半个时辰,渐渐驶入一条僻静的街道。街道两旁不再是商铺,而是一座座朱门大院,高墙深院,气势恢宏。最前面的一座府邸,更是巍峨壮观,朱红的大门高达丈余,门上悬挂着一块鎏金匾额,上书“镇国公府”四个大字,字体苍劲有力,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门前两侧蹲着两尊威武的石狮子,门口站着几位身着青衣、腰佩长刀的侍卫,神色肃穆,戒备森严。
马车在国公府门前停下,晚翠先下车,然后扶着沈清辞下来。沈清辞望着眼前这座气派非凡的府邸,心头一阵发紧,手心微微出汗。她深吸一口气,正准备上前通报,却见府门突然打开,一位穿着深蓝色锦袍、面容和蔼的老管家快步走了出来。
“可是沈小姐到了?”老管家目光落在沈清辞身上,带着几分审视,却也不失礼貌。
沈清辞连忙敛衽行礼:“晚辈沈清辞,见过管家伯伯。晚辈奉母亲遗愿,前来投奔外祖父、外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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