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太子妃郭氏便与刘淑女拉起了家常。从宫中的时令花草,到新近流行的首饰花样,再到各宫主子们的一些无伤大雅的趣闻轶事,郭氏都说得娓娓动听,仿佛与刘淑女真是多年未见的知心姐妹一般。
刘淑女小心翼翼地应和着,不敢多言,也不敢少语,尽量让气氛显得融洽自然。
躺在暖阁小床上的朱由检,起初还竖着耳朵听得津津有味。他发现这位太子妃确实是个厉害角色,谈吐之间滴水不漏,既能活跃气氛,又能不动声色地观察刘淑女的反应。这简直就是一场不动声色的“商业谈判”预热。
然而,这些家长里短、东拉西扯的话题,对于一个拥有成年灵魂的人来说,终究还是有些枯燥。再加上婴儿的身体本就容易疲倦,听着听着,李明远便觉得眼皮越来越沉,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纵然他再想保持清醒,探听后续,也抵挡不住这具身体自然的生理反应。不一会儿,他便真的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错过了接下来最关键的对话。
正殿之内,郭氏与刘淑女的谈话仍在继续。
眼见着气氛铺垫得差不多了,郭氏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殿内的陈设,话锋却在不经意间一转,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幽微:
“说起来,自我蒙皇爷圣恩,册为太子妃,入主这东宫,屈指算来,也有近十年了。”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
“这十年来,本宫自问并无多少建树,于小爷面前也未能诞下嫡子,实在有愧。但若论起打理东宫内外,侍奉小爷饮食起居,本宫也算是勤勤勉勉,不敢有丝毫懈怠。即便说不上有什么大功劳,些许苦劳,想来还是有的吧。”
这话一出,殿内的气氛瞬间微妙起来。
刘淑女心中咯噔一下,太子妃这番话是什么意思?是觉得自己侍奉不周,还是在敲打自己?她连忙起身,惶恐地就要跪下:“太子妃娘娘明鉴,臣妾……”
“哎,妹妹,你这是做什么?”
郭氏又一次眼疾手快地拦住了她,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只是那笑容深处,似乎多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
“快坐下,本宫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莫要多心。”
她拉着刘淑女的手,让她重新坐好,这才继续说道:“本宫今日与妹妹说这些,并非是要怪罪谁。在这东宫之中,姐妹们能和睦相处,本就是小爷的福气,也是本宫乐于见到的。本宫忝为正妃,本该一碗水端平,照拂诸位妹妹。只是……唉……”
郭氏又是一声叹息,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失落与无奈:“只是如今,本宫福薄,渐渐不得小爷垂怜。有些时候,即便有心想为姐妹们说句话,也怕是人微言轻了。”
听到这里,刘淑女冰雪聪明,心中已然隐约明白了七八分。
万历皇帝宠幸郑贵妃,冷落中宫王皇后,这早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太子朱常洛在某些方面,可以说完美地“继承”了他父亲的这一点。
如今东宫之中,最得太子宠幸的,莫过于西李选侍。那西李仗着太子的宠爱,素来有些骄纵跋扈。尤其是近来,听闻西李选侍又为太子诞下了一子朱由模,更是气焰嚣张,愈发不将太子妃郭氏放在眼里了。
太子朱常洛本人,性子又偏于懦弱阴柔,对于后宫之事,往往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不太过分,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就更加助长了西李的气焰。
太子妃郭氏虽然身为正妃,又抚养着皇长子朱由校,但毕竟不得太子真心喜爱,在后宫的实际权势,远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稳固。
更何况,这宫中之事,谁又能说得准呢?朱由校虽然是皇长子,但能否平安长大,顺利继承大统,还是个未知数。前车之鉴,后车之师。
当今万历朝,郑贵妃为了让自己的儿子福王朱常洵当上太子,不惜与满朝文武对抗数十年,闹得天翻地覆。谁能保证,日后这东宫之中,不会再出现一个“郑贵妃”,为了自己的儿子,而不择手段呢?
想到这里,刘淑女看向郭氏的眼神中,多了一丝了然。
太子妃今日这番举动,又是送礼,又是嘘寒问暖,又是推心置腹地“诉苦”,其目的,恐怕不仅仅是简单的探望。她这是在试探自己的态度,同时,也是在寻找可以拉拢的盟友!
刘淑女心中念头飞转。西李选侍势大,如今又添新子,气焰更盛。太子妃郭氏虽然是正妃,但处境尴尬。自己虽然刚诞下皇子,但位份低微,根基不稳,若是能与太子妃结成同盟,互相照应,倒不失为一个在这深宫中立足的好办法。
只是,这其中的风险,也不容小觑。一旦站错了队,后果不堪设想。
刘淑女垂下眼睑,掩去眸中的思绪,脸上露出一副恭敬而又带着几分同情的表情,轻声道:“太子妃娘娘身份尊贵,乃东宫之主,小爷敬重娘娘,阖宫上下也都仰仗娘娘的福泽。至于其他想来不过是些小人搬弄是非罢了,娘娘不必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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