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苦口婆心地劝谏了半晌,见自家小爷虽然嘴里应着“知道了”、“本宫受教了”,但那眼神却依旧有些飘忽,显然并未将自己那番“广结善缘”的话真正听进心里去。
王安心中暗叹一口气,便也不再多言了。他知道,小爷这性子,是数十年来的环境造就的,非一日之功可以改变。自己能做的,也只是在旁时时提点,至于能听进去多少,便也只能看小爷自己的造化了。
而另一边,奉宸宫内,刘淑女正在接见今日新分配过来的几名太监和宫女。
按照宫中规矩,新来的奴才们需得先给主子磕头请安,认个脸熟。正当那四名新来的太监宫女跪在地上,口称“给娘娘请安”之时,站在刘淑女身后的小秦儿,却突然眼睛一亮,指着其中一个年纪稍长、面相看起来有些老实的太监,惊喜地说道:
“娘娘!娘娘您瞧!这位李公公,便是奴才上次跟您提过的,上次惜薪司那位,送水时在外面等奴才的那位好心人!”
刘淑女闻言,也是一愣,仔细打量起那个名叫李进忠的太监。她也记起来了,上次小秦儿去惜薪司的冰窖取水时,回来便跟自己念叨,说遇到了一个忠厚老实的前辈,不仅没刁难他,还帮他挑了些好冰,让他省了不少力气。当时她还跟彩儿感慨,说这宫里头,难得还能有这般忠厚的人。
却不想,今日竟这般巧,直接被调到了自己宫里来!
李进忠见小秦儿主动替自己说话,心中也是一喜。他知道,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能让主子对自己留下个好印象!他连忙抓住时机,再次向前叩首,声音也比旁人更恭敬了几分:“奴才李进忠,叩见娘娘!能来奉宸宫伺候娘娘和五殿下,是奴才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刘淑女看着眼前的李进忠,见他虽然年纪看起来不小了,约莫有四五十岁的样子,但眉宇间却透着一股子老实本分的气息,并不像那些油滑的内侍一般,心中便已先有了几分好感。
她温和地说道:“原来是你,快快请起吧。上次听小秦儿说起,倒是个难得的忠厚人。只是……”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李进忠那略显沧桑的面容,不由得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只是瞧你这年纪,怕是入宫也有不少年头了吧?怎么还在底下当差?唉,说到底,还是老实人在这宫里头不受用,容易吃苦啊。”
她这话,虽是感慨,却也无意中触及了李进忠的痛处。
李进忠闻言,心中虽然有些尴尬,但脸上却不敢有丝毫表露,依旧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回道:“回娘娘的话,奴才不敢隐瞒。奴才……奴才乃是二十一岁那年,才入的宫,所以在这宫中的年头上,确实是比旁人晚了些。”
“二十一岁?!”刘淑女闻言,更是诧异,“这么晚才入宫?”
她这话一出,周围新来的那几个小太监、小宫女,都忍不住低声窃笑起来。谁不知道,这宫里头的太监,大多都是自小便被送进宫里阉割了的?
像李进忠这般“高龄”入宫的,实在是闻所未闻,难免不让人觉得有些古怪和可笑。
李进忠听着周围那若有若无的嘲笑声,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但他知道,此刻若是稍有退缩,便会失了在主子面前博取信任的最好机会!
他心一横,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声音带着几分羞惭,却也显得格外诚恳:“不怕娘娘笑话。奴才……奴才本是直隶河间府肃宁县人士。万历十七年那年,家中遭了灾,实在是没有活路了,这才……这才一狠心,入了宫,求口饭吃。”
他自然是不敢说,自己是因为在外头欠了一屁股的赌债,走投无路才跑进宫里来当太监的。这番“家遭天灾,为求活路”的说辞,虽然不尽不实,却也显得更为可信和令人同情。
他见刘淑女脸上依旧带着几分疑惑的神色,便又硬着头皮,解释道:“娘娘或许不知,其实在宫外,像奴才这般情形的,也不在少数。有些贫苦人家,实在是活不下去了,便干脆一了百了,自己去了势,想入宫当差,混口饭吃。我们这些人,被称作是是‘自宫白’。”
他说完这话,便将头深深地埋在了地上,再也不敢抬起。因为这“自宫白”的身份,在这宫中,本就是一件极其不光彩,甚至会被人瞧不起的事情。
周围那些小太监、小宫女的窃笑声,此刻在他耳中,也显得格外刺耳,让他的一张老脸,都快红到了脖子根。
但他依旧是顶着这巨大的压力,将自己的“底细”,清清楚楚地交代给了刘淑女。
而被母亲刘淑女抱在怀中的朱由检,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他看着那个跪在地上,将头埋得低低的李进忠,心中也不由得暗暗感叹:这家伙真是个狠人啊!竟然敢给自己来这么一刀!
同时,他也觉得,这个李进忠,绝对不简单!
他这番看似丢人现眼的“自曝家丑”,实则是一步高明的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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