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朱常洛的驾临,如同一阵春风,吹散了奉宸宫午后的慵懒。
随着管事太监秦福那一声响亮的唱喏,奉宸宫内所有当值的宫女、太监,无论是负责洒扫的粗使,还是在各处侍奉的近侍,都纷纷从各自的差事上赶了出来,快步来到正殿前的院落之中,按照品级位次,恭恭敬敬地垂手侍立,准备迎接东宫之主。
刘淑女也已带着彩儿、陆氏和小秦儿等人,在殿门前候着。
朱由检被母亲抱在怀中,隔着不算太远的距离,望向院门口。
只见太子朱常洛的身影,出现在了奉宸宫的宫门外。他今日穿着一身石青色的四合如意云纹暗花常服,腰间系着一条嵌白玉的束带,头上戴着一顶翼善冠,整个人显得既端庄又不失亲和。
他正迈着一种极其特殊的步伐,向正殿走来。
那是一种朱由检从未见过的,专属于这个时代皇室的仪态步伐。只见朱常洛上身保持着笔挺,双肩平稳,几乎没有丝毫晃动。
他的双臂自然下垂,步伐不大不小,每一步的距离都仿佛用尺子量过一般精准。落地之时,脚尖先着地,脚跟随后轻轻落下,走起路来,悄无声息,却又自带着一种雍容稳重、渊渟岳峙的气度。
这种步伐,没有后世军人正步的刚猛,却比那更多了几分从容与威严。这不仅仅是一种走路的方式,更是一种从小经过严格训练,融入骨髓的礼仪和身份的象征。
在他的身后,总管太监王安弓着身子,落后他半步,亦步亦趋地跟着。再后面,则是几名朱由检没有见过的宫女内侍,一个个也都低眉顺眼,大气不敢喘一口。
朱由检看着父亲这番标准的“皇室仪仗”,心中暗暗咋舌:当个皇室成员可真不容易!连走路都得有这么多讲究!这要是换了我,怕是走不了几步就得同手同脚了。
待朱常洛走到殿门前,刘淑女立刻领着奉宸宫众人,齐齐跪倒在地,恭声道:“臣妾(奴婢、奴才)参见小爷(太子殿下),小爷千岁千千岁!”
“都起来吧。”朱常洛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虚扶了一下,声音也比往日里更多了几分亲切和愉悦。
待众人起身后,他只是略微扫视了一圈,便摆了摆手道:“行了,都没你们什么事了,各自去当差吧。刘氏留下便好。”
“是,小爷。”
院内的宫女太监们闻言,如蒙大赦,纷纷行礼退下。东李选侍也只是温和地笑了笑,对着朱常洛和刘淑女微微颔首示意,便也带着自己的宫女,悄然退下了。她向来与世无争,自然明白这种时候不该在此处多做打扰。
然而,站在一旁的傅选侍,在听到朱常洛这句“各自去当差吧,刘氏留下便好”时,那张原本带着几分得体笑容的脸上,神情却不由自主地僵了一僵。
她的心中,涌起一股极其复杂的滋味,如同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难以言说。
曾几何时,她与刘淑女,在这偌大的奉宸宫内,也算得上是走得最近的“姐妹”。她们位份相近,又都育有子嗣,平日里也时常互相走动,说说体己话,倒也颇有几分真情实意。
可是,自从那该死的“妖孽”流言而起,自从她宫里的韵儿和刘明那两个蠢货被查出是始作俑者之后,一切都变了。
虽然她第一时间便向刘淑女赔了罪,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无形的裂痕,已经横亘在了她们二人之间。
刘淑女待她,虽然表面上依旧客客气气,但那言语之间,却多了几分疏离和客套。那种曾经的亲近,再也找不回来了。
她心中自然是又悔又气。悔的是自己驭下不严,竟出了那等吃里扒外的蠢东西;气的却是,刘氏竟也如此小家子气,为这点小事便与自己生了嫌隙。
她也算为小爷诞下血脉的,虽然是郡主。
可如今小爷来了,却只是将她与那些寻常的宫女太监一般,轻飘飘一句“都没你们什么事了”,便打发了。仿佛她的存在,与那些洒扫的奴婢,并无二致。
这差别待遇,也未免太过明显了些!
傅选侍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人当众打了一记无形的耳光。她心中那股子因为奴才惹祸而产生的些许愧疚,此刻也早已被这强烈的屈辱感和嫉妒心所取代。
原来,所谓的“姐妹情深”,在君王的恩宠面前,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她低垂下眼睑,掩去眸中那抹受伤与不忿,也只得学着东李选侍的模样,对着朱常洛的方向,屈膝福了一福,然后便带着自己的宫女,默默地转身离去了。
她离去的背影,虽然依旧努力保持着优雅与从容,但那微微挺直的脊背,却也透着一股子压抑不住的怨气与彻底的失望。
她知道,从今天起,她与刘氏,怕是真的要形同陌路了。
而这一切,自然也没有逃过站在一旁的王安那双洞察世事的眼睛。他只是将这一切都默默看在心里,并未多言。
这后宫之中,女人们的情谊,来得快,去得也快,大多是建立在利益与恩宠之上的浮萍罢了,经不起半点风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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