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韵儿从彩儿手中接过那些吃食和药膏,看着彩儿远去的背影,脸上的那点子客套笑容便如同潮水般退得干干净净。她将手中的东西往偏殿的桌案上一放,一双滴溜溜的眼睛便开始不安分地乱转起来,心里头的小算盘打得是噼啪作响。
这蜜饯金橘、玫瑰百花糕,可都是宫里头新出的好东西,平日里便是她们这些做奴才的,也难得尝上一口。还有那瓶“三七行军散”,听彩儿那口气,还是小爷赏下来的,定然是上等的好药。若是能偷偷留下一些……
她心中这个念头一起,便如同野草一般疯长起来。只是,这刘明还在旁边杵着呢!
韵儿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她瞥了一眼旁边还闷闷不乐的刘明,故意长吁短叹起来:“唉,刘明啊刘明,你说咱们这些做奴才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今日这事,明明是那奉宸宫的小秦儿惹出来的祸,结果倒好,他拍拍屁股去请太医,倒是把你一阵重罚,我都替你不值!”
刘明本就心中有气,听韵儿这么一挑拨,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恨恨地说道:“可不是嘛!那小秦儿,就是个扫把星!”
韵儿见刘明上了钩,心中暗喜,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蛊惑的意味说道:“刘明,姐姐我瞧着你也是个有血性的汉子。今日这口气,难道咱们就这么白白咽下去了?那刘淑女不是送了这些东西过来吗?依我看啊,这药膏嘛,自然是要给郡主用的,只是这几包点心,嘿嘿,咱们何不替郡主‘尝尝鲜’?也算是替你出口恶气,给你压压惊?”
刘明闻言,吃了一惊,连连摆手道:“这……这可使不得!这可是刘淑女送给咱们主子的东西,咱们若是私下里动了,万一被主子知道了,那……”
“呸!”
韵儿见他这副胆小怕事的模样,顿时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指着刘明的鼻子就骂了起来,“我说你个没卵子的东西!这点出息!平日里瞧着你人高马大的,怎么到了关键时候就怂了?这几包破点心,能值几个钱?你不说,我不说,天知地知,谁还能知道不成?再说了,我这也是替你鸣不平,想给你出出气!你倒好,反倒不领情了!”
她越说越是生气,白了刘明一眼,声音中带着几分刻薄和嘲讽:“就你这副缩头乌龟的样儿,还整日里想着跟我‘对食’呢!我呸!撒泡尿照照你自己那德行!也不怕辱没了姐姐我!”
所谓“对食”,乃是明代宫中太监与宫女之间,或太监与太监之间,结成的一种特殊的伴侣关系。宫闱森严,男女大防,正常的婚嫁自然是绝无可能。
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这些久困深宫的男男女女,为了排遣寂寞,寻求精神上的慰藉,便私下里结为“对食”夫妻,互相照应,搭伙过日子。这种关系,虽然不为官方所认可,甚至时常会受到严厉的惩处,但在宫中却屡禁不止,已然成为一种公开的秘密。有的“对食”夫妻,感情深厚,甚至能相伴终老;但更多的,则不过是各取所需,利益勾结罢了。
刘明被韵儿这一番夹枪带棒的辱骂,激得是满脸通红,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了。他本就对韵儿有几分意思,平日里也时常讨好她,如今被她这般当众羞辱,说他“没卵子”,又揭了他想“对食”的心思,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羞愤交加。
男人的那点子血气和被激起的“好胜心”,瞬间便冲昏了他的头脑。他一咬牙,梗着脖子说道:“谁……谁说我不敢了?!不就是几包点心吗?吃就吃!谁怕谁!”
韵儿见他终于松了口,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连忙将那些点心往他怀里一塞,笑道:“这才像个爷们儿嘛!走,咱们到后面去,好好‘尝尝’这刘淑女的‘孝心’!”
说罢,便拉着还有些犹豫的刘明,一同溜达到了偏殿的后罩房里,准备私分那些本该是给傅选侍和朱徽妍郡主的点心。
而另一边,彩儿回到奉宸宫刘淑女处,仔细回禀了去内书堂请托写谢恩表文的经过。
刘淑女听了,点了点头,心中对今日之事,也算是暂时放下了。她又想起一事,便对彩儿吩咐道:“你去瞧瞧,今日负责往各宫送水的惜薪司水车,可曾来了?这都什么时辰了,咱们宫里的大水缸,眼瞅着就要见底了。”
原来,这紫禁城虽大,宫中也凿了不少水井,但那些井水大多水质苦涩,碱性又重,平日里也就是些下等宫人浣洗衣物,或是牲口饮用罢了。
真正供给各宫主子们日常饮用、烹茶煮饭的,都是从京西玉泉山,用特制的水车,一车一车辛辛苦苦运进宫来的泉水。那泉水甘甜清冽,远非宫中井水可比。
只是,这惜薪司衙门里负责运水的那些差役,虽说是宫里头干粗活的,却也是些看人下菜碟的主儿。
若是那些得宠的、有权有势的宫苑,他们自然是不敢怠慢,早早地便将水送到。可若是像奉宸宫这般,主子位份不高,又没什么靠山的,他们便时常会故意拖延,或是少送一些。若是不主动去催促、打点,说不定人家直接就将你给忘了,到时候,连口干净水都吃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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