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慈庆宫内灯火通明,驱散了殿外的清冷。
一回到这属于自己的地盘,朱常洛那根从清晨一直紧绷到现在的神经,才终于彻底地松弛了下来。他疲惫地挥了挥手,屏退了左右伺候的宫女和小太监,只留下最贴心的几个心腹,以及自己的两个儿子。
他静静地坐在主位上,目光落在眼前这个年仅五岁的小儿子身上。那目光,复杂到了极点,有朝会之后的庆幸,有对儿子聪慧的惊异,有发自内心的欣慰,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激之情。
今天,这个孩子属实给他带了诸多惊喜。
“检哥儿,到为父这里来。”
他声音沙哑地招了招手。
朱由检依言上前。朱常洛将他拉到身前,让他站在自己膝边,一双大手,轻轻地放在了他瘦小的肩膀上。
“检哥儿”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儿子,一字一句地说道。
“今日你做得对!”
他似乎是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来形容内心的激荡,只能重复道:“你今日在慈宁宫前的那一番话,抵得上外面那些言官的千本、万本奏章!是你在你皇祖父面前,给为父涨了脸,也保全了我们整个东宫的颜面!”
朱由检早已在心中打好了腹稿。他没有半分居功自傲的神色,反而仰起小脸,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一丝孩童的回忆与后怕。他恭敬地回答道:
“父王谬赞了。孩儿当时只是害怕。”
“孩儿看见皇祖父龙颜大怒,那个刘御史又那般咄咄逼人地说话,孩儿心里一慌,就想起了父王您平日里教导我们,凡事要孝顺祖父、要兄弟和睦的话。”
他说着,小手还下意识地伸出去,扒了扒站在一旁的兄长朱由校的衣袖。
“还有大哥之前也提醒过孩儿,说在皇祖父面前,一定要举止得体,不可胡言乱语。孩儿就是想着这些,才壮着胆子说了那几句话。其实心里怕得很呢!”
这番说辞,天衣无缝。将自己的机智,再次归功于父兄的日常教导,既显得谦逊,又符合一个五岁孩童的心性,更让朱常洛和朱由校听了心中舒坦。
“校哥儿也是好孩子!”
朱常洛闻言,欣慰地看了一眼自己的长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说罢,他又将目光转向了一旁侍立着的,那个病容未消、却精神矍铄的老太监——王安。
“王伴伴”
朱常洛的语气中带着由衷的感慨道:“今日之事,你也居功甚伟啊!幸好你当夜及时提醒,让孤明白了此事的关键,是要与父皇站在一边。否则,孤今日,恐怕真的就要被外朝的某些人当枪使了!”
王安闻言,连忙上前一步,深深地躬下身子,那姿态谦卑而诚恳,没有半分得意之色:“小爷折煞奴婢了。奴婢不过是食君之禄,尽臣子之本分,不敢居功!”
“诶!有功,便是有功!”
朱常洛此刻心情大好。这不仅是因为一场危机得以化解,更是因为,他享受到了久违的、来自父亲万历皇帝的好脸色。这种感觉,对他而言,比任何赏赐都来得珍贵。
他意气风发地一挥手,朗声道:“有功必赏!这是孤的规矩!”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王安,郑重地宣布:
“王安,你忠心谋国,于国有功,于孤有裨益。孤赐你玉带一条!”
“玉带太监”!
此言一出,站在一旁的贴身太监邹义和李实,身体皆是微不可察地一震,他们下意识地互相对视了一眼,眼中都闪过了极为复杂的神色,蟒衣玉带那可是所有人心中最高的追求啊!
在明代内官体系中,“玉带太官”并非正式官职,而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誉与权位象征。能得此封号者,无一不是皇帝或储君身边最最信赖、权柄最重的心腹!朱常洛此举,无疑是在东宫内部,乃至整个内廷,都公开明确地树立了王安作为东宫太监中“第一人”的绝对地位!
王安自己也是浑身剧震!他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激动与不敢置信,随即,他重重地将头磕在了地上,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奴婢叩谢小爷天恩!奴婢必当竭尽驽钝,粉身碎骨,以效死力,报小爷知遇之恩!”
朱常洛又温和地拍了拍朱由检的小脑袋,脸上的笑容里满是慈爱与骄傲:“好孩子,你今日可是为我们父子立下了汗马功劳,为父都记在心里了。说吧,你想要些什么赏赐?金子、玉器、还是新奇的玩意儿,为父都允你。”
朱由检闻言,却摇了摇头。他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没有孩童对物质的贪婪,反而流露出一丝对亲情的深深渴望。他用一种带着孺慕之情的语气,轻声说道:
“父亲,孩儿什么赏赐都不要。”
“孩儿只希望,父亲您日后能多来看看孩儿和大哥,能让我们一家人,时常像今日这样,平安喜乐地在一起。孩儿就心满意足了。”
这番话,如同一股暖流,瞬间击中了朱常洛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在尔虞我诈、步步惊心的深宫之中,这份纯粹的亲情,是他最渴望却又最难得的东西。他一时动容,竟红了眼眶,一把将朱由检紧紧搂进怀里,连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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