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皇帝命内侍将朱由检与朱由校引至石阶旁,让众臣仔细观看。只见两位皇孙皆头戴圆帽,身穿青色常服,面向南拱手而立。一个端正敦厚,一个聪慧英姿,皆是勃勃生机。
而另一边,方才那场闹剧的主角刘光复,下场也已注定。皇帝的怒火既已点燃,便不会轻易熄灭。他直接下令,将刘光复从班列中拿下。
但或许是看在圣母的几筵前,他尚存一丝慈悲,又特意告诫左右内侍:“不必殴打,且押至朝房,静候旨意。”
首辅方从哲等人连忙叩头道:“小臣无知妄言,惊扰圣驾,望皇上息怒。”
万历皇帝却依旧余怒未消,他又转向群臣,仿佛是要将心中的委屈尽数倾泻而出:“朕与皇太子,乃天性至亲,这一点,天地祖宗、圣母神灵都深知!尔等小臣,却肆意妄言,离间我们父子,真是奸臣!”
看来,刘光复那番话,确实戳到了万历皇帝最敏感的痛处。他甚至反复重复着这句话,脸色显得异常严厉。
方从哲等人只得再次叩头奏道:“诸臣岂敢有此悖逆之心!”
万历皇帝摆了摆手,似乎不想再纠缠于此。他声音沉凝,下达了最终的裁决:
“今日之事,到此为止!‘梃击’一案,只将那风癫的张差,与背后主使的庞保、刘成三人,交由法司处决!其余的人,一概不许牵连!以免伤了天和,更惊扰了圣母在天之灵!”
“父皇圣明!”
皇太子朱常洛立刻跪下,泣声奏道:“只处决这三名元凶便足够了。儿臣但求宫闱宁静,父皇龙体康泰……”
他后面还说了一些话,但声音微弱,阶下的官员们已听不真切了。
皇帝对各官说:“你们都听见皇太子说的话了。你们离间朕,是想让朕做个无君之臣,还是想让朕成为无父之子吗?”
这倒不是说太子没有爹了,而是指不敬祖宗家法。
他不再给任何人辩驳的机会,直接看着方从哲等人,下令道:“即刻就此意,写下谕旨来!”
“臣等领旨!”
方从哲等人深深叩首,知道此事已成定局,再无转圜的可能。他又奏道:“圣谕已明,人心已定,望皇上莫因此等小人而介怀,保重龙体要紧。”
一场惊天大案,眼看就要在这君父威权与储君顺从的合力之下,被强行画上句点。
气氛,似乎也终于要归于平静。
然而,就在这时,新的风暴,却以一种谁也未曾料到的方式,骤然再起!
方才一直领头顺从圣意的首辅方从哲,此刻却在叩首之后,缓缓抬起了头。他先是恭恭敬敬地说道:
“皇上,今日得见天家和睦,祖孙父子情深意切,臣等实是欢欣鼓舞,不胜庆幸。此乃我大明江山,万世之福也!尤其是五殿下,聪颖仁孝,复述太子殿下之教诲,字字珠玑,更彰显了东宫教化之功,臣等实不胜钦服。”
他先是极尽赞美之词,将皇帝、太子、皇孙都夸了个遍,听得万历皇帝脸上刚刚消散的笑意又浮现了出来。
可紧接着,方从哲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庄重而严肃:
“然!臣闻《皇明祖训》有云,宗室子弟,当于内廷修身养性,读书明理,以待年长。五殿下如今才年方五龄,骨骼尚未长成,心性亦未安定。今日殿下所言,虽皆是出于恭孝之天性,然,若日后有奸佞群小,以此为便,希图逢迎圣意,引诱皇子皇孙预先听闻外廷之事,干涉朝政,则非社稷之福也!”
他顿了顿,声音掷地有声:
“伏望皇上鉴此!今日之事,可传为一段佳话,然,万不可奉为成例!皇子皇孙之学,当于宫内,由贤良师傅悉心教导。这外廷政务,实非其年幼之时,所应与闻之事!”
朱由检站在石阶之上,原本舒展的眉头,瞬间微不可察地一蹙。
来了!
他心中暗道。方从哲这番话,看似句句在理,冠冕堂皇,实则字字如刀,锋芒直指自己!他不能直接批评皇帝的“炫耀”和皇孙的“早慧”,便搬出了《皇明祖训》这尊谁也无法撼动的大神。
他将担忧,巧妙地指向了未来的“群小逢迎”,把动机,归结为了“保护皇子皇孙免受蛊惑”,立意高远,语气委婉,但其“禁止宗室干政”的立场,却异常坚定!
果然,方从哲话音刚落,吏部尚书郑继之便立刻出班附议:
“臣,附议元辅之言!皇上,储君之教,在于春宫;皇子之学,在于内苑。此乃我朝国之体统,丝毫不容紊乱!五殿下今日之言,虽则美善,然终究是僭越了朝会议政之规矩。若今日开了此例,日后天下各藩府的宗室子弟,皆纷纷效仿,引以为常,则朝廷纲纪何在?我等又将如何约束?”
他作为掌管天下官员铨选的天官,深知“规矩”、“体统”乃是立国之本。“臣以为,当重申祖制!皇子皇孙未奉特诏,不得预议朝政。此非为疑忌宗亲,实是为保全宗亲,维护我大明万世之纲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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