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朱常洛同意朱由检搬去刘氏院里后,朱由检一言不发地转身迈开两条小短腿,头也不回地,向着殿外走去。
当他那小小的、却又异常挺直的背影,走出殿门的那一刻,守在殿外的所有内侍,无论是徐应元,还是高宇顺,亦或是刚刚才闻讯赶来的邹义,都如同见了鬼一般地,看着他!
尤其是徐应元,他本就是朱由检的贴身伴伴,自然一直在外等候,此刻见到五殿下竟是被打了,更是吓得是浑身发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高宇顺看着朱由检那红肿的脸颊,和那双充满了倔强与不屈的眼睛,想要上前,说些什么,提醒些什么,但最终,却也只是化作了一声无奈的长叹,默默地,跟在了后面。
邹义则是冒冒失失地,领着朱由检,也不知该将他送往何处,只能是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
朱由检却不管不顾。他就那么,大大方方地,在所有人那震惊的、复杂的、或是同情或是看戏的目光注视之下,走出了正殿,走向了自己的偏殿。
他没有理会身后,那个正如同受伤的野兽一般,在殿内疯狂咆哮、乱砸东西的父王。
“反了!反了!真是反了天了!一个个的!都想骑到孤的头上来吗?!”
朱常洛的怒吼声,在空旷的殿内,久久地,回荡着。
就在这时,东宫的大总管王安,才拄着拐杖,在小太监的搀扶下,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他如今本就年事已高,早已是不能再像年轻时那般,时刻不离地侍奉在朱常洛左右了。他从旁人的口中,大致地了解了事情的原委之后,心中也是一阵长叹。
他知道,此刻,能劝得住自家这位“小爷”的,也只有自己了。
王安并未急于进去。他只是静静地,等。
等到殿内那砸东西的声音,渐渐地歇了;那咆哮的怒吼声,也渐渐地,弱了下去。他这才对着身边的小太监们使了个眼色,然后,才躬着身子,缓步地,走了进去。
他一边示意那些早已吓傻了的小太监们,悄无声息地,去收拾地上的残局,一边才用一种温和的、充满了关切的语气,开口道:“爷,您消消气。为这事儿,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那可是不值当啊。”
他先是表示同情,认可了朱常洛的情绪。
“这五爷!”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年纪虽是小,可这性子确实是太过倔强了些,也太不知进退了些。竟敢这般,顶撞君父,实在是该好好地管教一番了!”
朱常洛正在气头上,闻言也是连连点头,正欲表示赞同。
谁知,王安却是话锋一转,切入了此事的核心道:
“可是爷,您细细地想上一想。五爷他为何会这般倔?他又为何宁可是挨了您的打,也要去那奉宸宫呢?”
“归根到底啊……”
王安的声音,变得低沉了许多。
“不过就是一个‘孝’字,和一个‘怕’字罢了。”
见朱常洛没有打断,显然是听了进去。王安便继续说道:
“他孝的,是他那已是命不久矣的生母。他怕的,是此生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娘亲了。这孩子心思重,敏感得就像个小大人儿似的。刘淑女娘娘那番情形,他只瞧上一眼,这心里头,便什么都明白了。他心里头的那份恐慌和绝望,怕是比天还要大啊!所以,他这不是成心地要来忤逆您,他是被那‘孝’和‘怕’,给逼得没了别的法子,这才失了分寸,说了那些混账话啊!”
“爷,您再想想!”
王安又将话题,引向了另一个层面。
“五爷这性子,虽说是冲动了些,可这份赤诚的孝心、这份临事的决断和胆色,甚至是他那言语之间所藏着的机心。这岂是寻常五岁孩童所能有的?”
“这,不也正应了,圣母皇太后她老人家当年那‘灵童转世’的金口玉断吗?”
“皇爷、老娘娘、皇后娘娘,当初,又为何会那般喜爱五爷?不也正是看中了他,那份与众不同的聪慧和仁孝吗?这是您的福气,是我大明的祥瑞啊!”
朱常洛听着王安这番话,心中的那股子怒火,也渐渐地,被更深的思索所取代了。
王安见状,立刻趁热打铁,将这其中最最厉害的干系,给剖析了出来!
“爷,您方才若真是强行将他给关了起来,不准他去。以五爷那般刚烈的性子,万一,他真的就在屋里头,忧思成疾,有个三长两短!亦或是,他今日能将圣母的菩提子拿出来说事,那明日,万一真有个机会,在皇爷的面前,流露出那么半分,对您这位父王的怨望之情!您让皇爷,会如何去想?!又让那外朝的臣子们,会如何去议论?!”
“‘太子不容孝子’!爷!这个名声,咱们东宫可是万万都担待不起啊!”
“所以老奴说!”
王安的语气,变得无比诚恳,“您方才,允了他去。乃是圣明无比之举啊!这非但不是什么坏事,反而,是一石三鸟的大好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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