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四十二年七月,酷暑难当。
紫禁城内的金砖,被那毒辣的日头,晒得滚烫,仿佛能将人的鞋底都给烫化了。空气中,充满了浮躁的热浪,就连那平日里最是喧闹的蝉鸣,似乎都显得有气无力了起来。
自从年初圣母皇太后李氏薨逝,以及故太子妃郭氏的发引大典结束之后,勖勤宫,乃至整个东宫,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之中。
勖勤宫的偏殿之内,与外面酷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小小的朱由检,正趴在一张专门为他打造的矮几之上,手中紧紧地攥着一根奇怪的“笔”。
那笔,通体漆黑,乃是用上好的柳木枝,经过特殊的炭化工艺之后,精心制作而成的。这,便是他吩咐高宇顺,按照他那模糊的记忆,专为自己仿制出来的——炭笔。
此刻,他正用这支炭笔,在一张张洁白的宣纸之上,奋力地书写着。
他写的,不是什么经史子集,也不是什么诗词歌赋。而是一些旁人根本就看不懂的奇怪符号和图画。有那扭曲如蚯蚓一般的英文字母,有那简洁明了的阿拉伯数字,更有一些诸如“E=mc2”之类的、仿佛天书一般的公式,以及一些他凭着记忆,勉强画出来的、诸如蒸汽机、齿轮之类的简易结构图以及一些商业知识等等。
他知道,自己那颗成年人的脑袋里,所装着的那些来自后世的知识,是他在这陌生的时代里,安身立命的最大本钱!
可人的记忆,终究是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变得模糊的。
他必须趁着自己现在还记得,将这些零零碎碎的、宝贵的知识碎片,都一一地,给记录下来!以免日后真的想用之时,却已是忘了个一干二净。
就在他聚精会神地“抢救”着自己的记忆之时,他的身后,传来了一个恭敬而又沉稳的声音。
“殿下。”
是高宇顺。他正垂手侍立在旁,准备向这位小主子,汇报近来打探到的各项情报。
“说。”
朱由检头也未抬,只是从喉咙里,轻轻地,发出了一个音节。
高宇顺早已是习惯了自家这位小殿下那“小大人”般的做派,也不以为意,便缓缓地,开始了汇报。
“回殿下的话。已故太子妃郭氏娘娘的梓宫,如今已下葬到了西山皇陵。只是……”
他顿了顿继续道:“只是那地宫的宫门,并未完全封死。”
朱由检闻言,笔尖微微一顿。
他知道,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这是在为日后,父王朱常洛百年之后,能将郭氏以“皇后”的规格,与他合葬,而预留下来的位置。
他像是随口一般地问道:“西山在哪儿?”
“回殿下,西山,位于宛平县西三十里之处。”
高宇顺详尽地解释道:“旧笔记载,太行山脉,其首始于河内,一路向北,至幽州。而其第八道山陉,便正在我京师之西。那里强形钜势,争奇拥翠,云从星拱,正护卫于皇都之右。每逢大雪初霁,那千峰万壑之间,积素凝华,皎洁如画,便是我京师八景之一的‘西山晴雪’了。”
“自成祖爷北狩京师以来,这西山,便也渐渐地,成了我皇室宗亲,集中安葬的风水宝地了。”
见朱由检没有再继续发问,高宇顺便又转入了下一个话题。
“另外关于那李进忠李公公的消息,老奴也已打探清楚了。”
他看了一眼朱由检,声音也变得有些古怪:“其人确是如那徐应元所言,已是远去巴蜀了。只是这其中的细节……”
说到这里,高宇顺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反而抬起头来,望向了朱由检。
朱由检放下手中的炭笔,转过头来,看着他,淡淡道:“但说无妨。不要有所顾虑。”
“遵命。”
高宇顺这才继续说道:“根据东华门的门正、门监,以及城外几处市集暗线传回来的消息,还有麟趾门那边的门监回忆。那李进忠,当日确是收到了家里侄子的消息,也确是在左安门外,与其侄子见了面。”
“只是他回宫之后,却是在与那徐应元徐公公,在房内私下里,接触了近一个时辰之后,才又行色匆匆地,独自一人离去的。据说还是连夜便登上了,前往通州的漕船,走的运河水路。”
“而且据那源丰泰票号的暗线回报,徐公公他还在那一日,为李公公,开出了一张足足二百两的‘飞钱’汇票!”
高宇顺将自己这几日来,动用了太后留下的所有人脉,打探到的消息,一一禀报。其详尽程度,可谓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朱由检听完之后,那张小小的脸上,却是闪过了一丝冰冷的寒意!
他终于彻底摆脱了之前那种两眼一抹黑的窘境了!
他知道,李进忠怕是着了那徐应元的道了!
他先是挥了挥手,示意此事自己知道了,对高宇顺道:“辛苦伴伴了。”
高宇顺谦虚了几句之后,脸上却又露出了几分为难和犹豫的神色。
“另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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